不!决不能一意孤行。
刘裕内心折中的结果,就是自己留在长安,亲自指挥军队经略西北,这样一来,庶几能令行禁止,稳住军心。
这个想法。朝廷一定是支持的。准确地说,朝廷会欢欣鼓舞。倒不是因为司马氏还心存旧国,试图恢复老狐狸祖先司马懿父子打出来的这片江山,而是他们很乐得刘裕不在眼前晃悠。这也可以理解。一个朝廷,命是人家给一次次保住的,吃人家的嘴短。要是吃的时候这个人不在旁边,也许就舒服一些。司马家的人对刘裕。面子上感恩戴德,骨子里咬牙切齿。姚秦先王姚兴曾经问流亡到秦国的司马宗族子弟。说刘裕平定了桓玄内乱,消弭了孙恩反贼,正是晋朝复兴之时,你们不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出来呢?对方答曰刘裕一边消灭反贼,一边也不停手地翦除皇族里能干的人,用意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姚秦覆灭,刘裕功劳更大、民望更高,司马氏更加绝望加愤懑。日前朝廷下诏,刘裕的爵位从宋公晋升为宋王,封地增加十个郡。事实上此前的宋公爵一直停留在纸上,因为刘裕拒绝接受。他能想象进爵为王会引来多少物议,毕竟先前历史已经表明,一个权臣攀登到这个高度,距离摘取皇冠,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打下长安,他没有住在秦宫里,免得让人家说他野心毕露。他看了姚绍的宅子,喜欢那里的简朴,就住了进去。但贴身伺候的,都是秦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此刻,早餐已经安排妥当。前几天第一次的早餐吓了刘裕一跳,乖乖,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游园,品样多得叫人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刘裕怒叱太监,要他们把这一套都收起来,早餐只要一两样小菜即可,敢有再如此奢侈者,必受重刑。太监们吓得屁滚尿流。今天的早餐,一盆红枣小米粥,几个带肉馅的烤胡饼,一碟子关中咸菜,一小碗江东带来的小鱼干。待刘裕吃到半饱,管事太监端着一个方盘走过来跪下,说太尉恕罪,我看太尉辛劳,自作主张给太尉准备了一样补品,恳请太尉用一碗。为了太尉康健,我甘愿受刑。
刘裕很好奇,命令端过来一看,红红的一碗,好像是血,略感惊骇。太监说这是鹿心血。是剖开活鹿的心,将里面那汪血取出来,趁热喝了,能让人耳聪目明,久服可以齿坚发青,驻颜不老。
刘裕一向将种种奢侈享受拒之门外,讨厌下属挖空心思讨好上峰,此刻却被一个心思触动,温润地说难得你看出我今天心神不定。伸手端过小碗,对那淡淡的腥味略略迟疑了一下,屏住气息一口吞下,而后赶快喝了两口粥。挥挥手让太监退下了。
驻颜不老。
这个很有诱惑力。
他并不是那种迷信修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人,但他现在需要尽可能多活些年头。不是贪图多吃几碗饭,多穿几身衣服,多睡几个女人,而是需要把想干的事情都干完。天下事,都随人,你在是一种局面,你去了是另一种局面。举兵北伐,驱逐戎狄,还于旧都,重建一个太平大国,这不是谁都愿意做的事情,你死了,这件事可能就再也无人接力。他曾经无数次让幕僚给他讲诸葛亮的《出师表》,每次听到“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都会热血沸腾,又感慨诸葛亮过早累死,韬略和抱负均非继任者可以企及。人家都说他有野心,要取代司马氏做皇帝。说实话,他现在的确有这想法,但他自认做皇帝不只是为了享受臣下山呼万岁的那份无上荣耀,真正的诱惑是你一旦做了皇帝,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重整山河,有无尽的人力财力供你驱策,清除那些不帮忙只添乱的乌龟王八,卸掉愚蠢君臣加在老百姓肩上的赋税重担,把欺负汉人的种种狄夷都赶回他们老家去。
忽然生出一丝警醒。
前几天太监准备了丰盛早餐,被自己兜头痛骂;今天准备了一碗鹿心血,却得到嘉许。两者有区别吗?不都是投其所好吗?仔细想,这个太监不得了,不但能看出我心神不定,而且敢于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主动进献,不能不说心机深刻。假如我习惯了他这一套,不就渐渐地依赖他信任他,变得跟后汉那些被宦官挟制的皇帝一样了吗?既然可能成为皇帝,就要做不一样的皇帝,不能走这种愚蠢的老路。
想到这,叫来丁旿,要他立刻遣散府中所有宦官宫女,贴身照应都交给白直队官兵来做。
做完这些,为自己尚有自省力而宽慰。
叫丁旿拿来硬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