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镇的州衙请的是五十里外千户营的兵马,这个千户营隶属于周常卫,周常卫指挥使姓林,是忠义伯林仲年的嫡次子,太皇太后属意的皇妃人选中的林婉儿,就是林指挥使的女儿,只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青平镇而已,但是那些读书人却是知道林指挥使出自忠义伯府,而忠义伯则是皇帝登基后封爵的第一人。
说是皇帝封的,傻子都知道其实就是太皇太后封的,因此,经由这些读书人之口,百姓们都知道了,这些在镇上杀人行凶的兵士都是林指挥使的人,而林家则是太皇太后的人。
虽然鲍靖也是因为太皇太后而死,但是在百姓眼里,鲍靖是京城大官,离自己很遥远,但是这些读书人就不同了,死去的五十六人里,有百姓们认识的人,也有百姓们敬仰的人。
还有一件事是百姓们没有想到的,这五十六名读书人里,有一位是涵山卫指挥使徐世基的亲侄儿!
徐世基的父亲早亡,徐世基长兄为父,将胞弟抚养长大,没想到胞弟三十岁时也死了,膝下只有一子,徐世基对这个侄儿视如己出,把侄儿从老家接到任上读书,去年徐公子考上秀才,徐世基摆了几十桌庆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侄儿中的是举人。
这一次徐公子是被几名同科叫来的,其实就是来凑热闹的,没想到却被周常卫的人给杀了。
随从背着徐公子的尸身马不停蹄回到二百里外的涵山卫,随军大夫仔细查验了徐公子的尸体,赫然发现弱不禁风的徐公子竟然身中五刀,前后心还被长矛刺透。
涵山卫的人几乎都是看着徐公子长大的,徐世基更是怒不可谒,当天晚上,徐世基与众将歃血为盟,率涵山卫三千精兵悄悄开往周昌卫,周昌卫发现涵山卫兵马离自己不到百里时,居然还没以为是来打自己的。
徐公子死后的第四天,周昌卫被徐世基打得措手不及,留在卫所里的一千兵马死伤贻尽,徐世基亲手割下林指挥使的头。
徐世基反了!
在周昌卫下辖的四个千户营的兵马尚未到来之前,徐世基的另一路兵马则血洗了离青平卫最近,杀死徐远子的那座千户营,并且挥军前往青平卫,占了州衙和县衙,打开城门,一是让不想留在城里的百姓出城,二是迎接徐世基大军进城。
吴家嫂子闻言,和车老板说了一声,带着儿子跟随顺子一家去找自家相公去了。
眼看涌来的人越来越多,车老板对许安道:“这位爷,你们要么跟着我回去,要么就让太太在这儿下车吧,前面我是不敢去了。”
许安看向沈彤,沈彤道:“回去吧。”
车老板如蒙大赦,赶着大车就要走,没走几步就有人拦车,想搭车一起走。
许安见了,立刻摸出五两银子给了车老板:“这车我们包了,不要停,马上走!”
不是他们心狠,而是现在太乱了,谁也不知道上车的会是什么人,许安不敢冒险,沈彤更不敢冒险。
车老板平时就是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几天也赚不了五两银子,现在得了银子,心里欢喜,鞭子甩开,把车赶得像要飞起来。
车里的黄氏早就听到外面的对话了,她抱住欣妩,死死抓住车里的座椅,避免被颠得磕碰到,尽管如此,她还不忘把头伸出车窗对沈彤道:“彤彤,外头人多,要不你进来吧。”
“阿娘,我没事,您别担心。”沈彤说道。
黄氏看着昂首挺胸骑马护在车边的女儿,心里一阵酸楚。彤彤是被她娇养长大的,也不过半年,就像是忽然长大了,长大得让她有些陌生。
提起离别后的遭遇,虽然沈彤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黄氏知道,女儿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否则又有谁会一夜长大呢。
她低头看一眼蜷缩在她怀里,吓得簌簌发抖的欣妩,伸手推开,欣妩吓了一跳,不安地问她:“阿娘,您不喜欢阿妩了吗?”
黄氏叹了口气,对欣妩道:“你做了我的女儿,就应知道以后摆在我们母女面前的是艰险重重,阿娘不指望你能像你妹妹一样,可是你也要学着自己立起来。”
“可是阿妩害怕......”欣妩还是第一次听到黄氏有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以前黄氏对她存着愧疚,因此和她说话时也是温柔和蔼......
颠簸的骡车上,欣妩的心也随着骡车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黄氏见她眼神闪烁,又是一声叹息,终归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以前没有出事之前,彤彤也没有这样的眼神。
“你坐在车上,身边有阿娘陪着,车外还有你妹妹和两位壮士护着,你有何可害怕的?若是这样你还害怕,那外面那些奔逃的妇孺们呢?他们岂非早就吓死了?”说到这里,黄氏的心终是软了下来,欣妩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她能对彤彤说的话,对欣妩却是不能说,她放柔了语气,道,“阿妩,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就不怕了。”
欣妩听话地闭上双眼,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沈彤回来了,黄氏对自己终究是和以前不同了。
人心隔肚皮,何况自己是被陶世遗和蓉娘送到黄氏面前的。
黄氏以前认为陶家是被她连累枉死,可是沈彤回来把一切告诉她,黄氏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恨死了陶世遗和蓉娘了。
人声喧嚣,风声猎猎,沈彤听不清车里的对话,但是有一两句还是飘进了她的耳中。
她用眼睛的余光扫向车内,欣妩正襟危坐,双眼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