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洛阳的时疫终于有了好转,抬出去焚化的尸体越来越少。
飞鱼卫已经回了京城,太医院的人却不敢走,他们一直住在距离洛阳城三十里外的官驿里。
这一天,洛阳卫指挥使焦胜奇终于松口,让太医院进城。
这两个月来,太医们如坐针毡,进退两难。他们早就收到京城里送来的消息,知道宫里变天了。
若说与后宫牵连最深的便是太医院了。
千万不要以为被派到这里来的太医都是没有背景没有倚仗的。
能进太医院的,十之八、九都是世代太医。
至于江湖郎中医术高超,被皇帝看上,封为太医。这种事都是词话本子里的。
即使是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宫里的贵人也不会让民间大夫诊治的。
但凡能进太医院的,要么是家中长辈带晚辈,要么就是师傅带徒弟,总之,没有背景的少之又少。
这些太医们连着内宫,即使他们没有连着,他们的叔伯长辈,师傅师公也连着。
现在,家里让他们不要回来,死也要死在外面。
于是这些日子,太医们便在官驿里等死。
焦胜奇请他们进城,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换个地方去死吗?
也好。
放眼望去,洛阳城里冷冷清清,十户九空。
焦胜奇让他们做的,就是给这座空城消去最后的危险。
“时疫止住了?”一名太医疑惑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有些事不必让他们知道,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城中除疫。
每位太医带领二十名兵士,他们穿梭在城中大街小巷,衙门里的差役按照人丁册子一一核对,有的人家全家都死了,那就直接把房子烧掉。
城中的官驿外面,依然重兵把守,焦胜奇没有让人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周铮正和宜宁郡主下棋,见焦胜奇来了,宜宁郡主没有避开。
焦胜奇给二人行了礼,恭敬地说道:“按照三公子的吩咐,末将已放太医们进城了,现在都已安排下去,太医们正带着兵士们除疫。”
周铮微微颔首,继续和宜宁郡主下棋。
焦胜奇垂手而立,没有半分不耐。
宜宁郡主抬头看他一眼,噗哧笑了出来,道:“三哥,焦指挥使正忙着,就别让他在这里陪咱们下棋了。”
周铮含笑,说道:“焦指挥使可还有事?”
焦胜奇忙道:“多亏三公子和郡主赐了药方,洛阳城的百姓们方能渡过此劫,百姓们得知是三公子和郡主救下他们,想要当面给二位磕头,因此末将想请三公子和郡主在这里多留几日。”
就是留下等着百姓们过来磕头?
宜宁郡主笑道:“焦指挥使客气了,这里是大齐天下,洛阳城的百姓都是大齐子民,我们所做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百姓们想要感激我们,那就冲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吧。”
几日之前,焦胜奇终于得知原本病入膏荒的周铮和宜宁郡主竟然已经康复,他来一看究竟,周铮和宜宁郡主也没有瞒着,大大方方地把药方交给了他,并且还让从西安来的大夫一起过去,亲自给百姓们配药。
也不过几日,除了少数病情特别严重的,余下的百姓们全都康复,西安来的大夫说还要再观察十日,待到确定全都好利索了,便让他们进城。
这几天,西安的那些人与百姓们在一起,除了医治病人,还大肆宣扬周三公子和宜宁郡主的仁慈。
百姓们对宜宁郡主早有耳闻,现在更是把她当成了菩萨转世,据说,现在已经有了几个不同的转世版本,总之,宜宁郡主就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
至于周铮,反倒是被人忽略了。
焦胜奇听出宜宁郡主的意思,他们是不会留在洛阳的。
焦胜奇脸色瞬间冰冷,他对宜宁郡主说道:“城外流民聚集,三公子和郡主仍有危险,末将这便去布置兵力,确保二位贵人的安全。”
说完,焦胜奇转身便走了,和他进来时一样。
见他走了,宜宁郡主眨眨大眼睛,笑着问周铮:“他觉得看管咱们的兵力不够,还要加强?”
周铮轻笑,道:“也不知他为何不想让我们离开。”
宜宁郡主不屑地道:“我最恨这些张口闭口就是为了百姓的家伙了,明明这次就不是什么大病,却硬生生让他弄成了一场瘟疫,若不是我们拿出方子,他还会继续下去,还不知百姓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这件事确实古怪,当初周铮和宜宁郡主感染时疫也非常蹊跷。
宜宁郡主正色道:“难道他想用一城百姓来陪我们一起死吗?”
周铮摇摇头:“那对他没有好处,不过,他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整个洛阳城握在手中。”
洛阳是大城,各级衙门众多,而焦胜奇这个洛阳卫指挥使也是前不久刚刚扶正的。
如果不是这场时疫,焦胜奇现在也不能完全接手洛阳卫。
而现在,握在他手里的不仅是洛阳卫,还有整个洛阳城,以及周边几个千户卫。
“宜宁,你忘了,还有募兵,洛阳卫除了卫所里的五千多人,还有一万募兵,另外,附近的几个千户营和百户营也归属洛阳卫,如今焦胜奇能动用的兵力至少二万人。”
宜宁郡主沉默了,她不懂这些,但是二万兵马已经不少了,足能......足能与京蓟兵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