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礼敬事之道,无以复加。兹既祗承,诚致颂祷……”
眼看着太常寺的官员已经念完了祭文,邹义的心里却是绷得更紧,只不过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转到了钦天监监正周子愚的身上。
周子愚点了点头,左右立刻有人奉上盛满清水的铜盆。将手伸入水中浸泡清洗片刻,又接过身边递来的木盒,捧着向着祭案前的火盆走去。
走到祭案前,又先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然后才打开木盒,从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龟壳,放到了火盆上面。
铜盆里的炭火,是用桑木所燃,火势虽然不大,却是细密。只不过一会儿,周子愚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汗珠,两手上的皮肤也开始泛红。
一阵微微的碎裂声,从龟壳上传来,周子愚立刻就收回了手,瞪大了眼睛,向着龟壳上看去。
邹义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凑上围观,却又停住了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好一阵端详之后,周子愚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一丝笑意,抬眼向着邹义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大人,如何?”,邹义看见了周子愚脸上的笑意,也是立刻咧开了嘴,迫不及待的问道。
“泰兆。”,周子愚刚才也是揪着一颗心,如今放松下来才感到脸上湿漉漉的,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邹义闻言顿时大喜,双手合十,向着上下左右各作揖一番。随后几步走到祭案前,当先拜了下去:
“都给景泰皇帝行大礼,谢过祖宗保佑。”
身后的人群当中,几名锦衣卫的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微微拍了拍胸前,也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紫禁城,文渊阁。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文渊阁内的值房里,韩爌连走了几个来回之后,猛地一甩衣袖。
“那处旧穴,可是曾经葬过肃孝皇后的,这岂不是要让先帝与其同穴,这……”,韩爌猛摊着手:“这伦常何在,伦常何在?”
“阁老。”,一转身,又走到了方从哲身边:“您是内阁首奎,这件事情,您却是不可再不管了。”
“肃孝皇后不是早就随景泰皇帝迁葬金山了么?”,向来在内阁里极少说话的朱国祚,出人意料的开了口:“为大事不拘小节,又何必计较这些。”
“朱阁老是在帮着你的徒子徒孙说话吧。”,一边的刘一燝接过了话来:“圣人之道,最重纲常。若是没了纲常,我大明朝又如何立国治国。”
“朱某读过的道理,可未必比两位少。”,朱国祚面色略微沉了一下:“朱某虽然知道纲常不可违,却更知道民为贵。”
“若要新建陵寝,请问诸位,这银子从哪里来?”
“是要从百姓身上去取,还是要让大行皇帝一直停灵奉先殿,不能入土为安?”
“兆隆说的有道理。”,方从哲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韩爌,终于缓缓开了口:“李汝华那里我也去看过,库银不过数十万,去年除了援辽和平西南的叛乱这两件大事,还有神庙的大丧礼,先帝的登基大典,就连工部和东南几省的备用银子都借了过来。”
“若不是唐近贤运筹帷幄,将叛军剿灭,只怕就连他那点压箱底的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方从哲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就眼下的几场省不得的大礼仪,还要有一笔银子要花。这里一点,那里一点,也就空喽。”
“阁老何必焦虑,办法总归是有的嘛。”,刘一燝对方从哲的话不置可否:“实在不行,今年辽东就先不要用兵了,还有朝廷百官的俸禄……能不能先尽半数……”
“至于百官的俸禄,去年末几个月就欠了一半,春节前虽然补了一些,可仍还欠着不少。”朱国祚冷笑一声:“如今若再要近半数发,你且是先问问那些言官和翰林院里肯不肯。”
“至于辽东那边,只怕更不是你想停就能停。辽东是丢在谁手上,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
“朱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刘一燝怒目圆瞪:“袁应泰虽是丢了辽东,可却并没有丢了我大明朝的骨气。”
“打胜战的成了奸佞小人,打败战的却是有骨气。”,朱国祚也是勃然大怒:“我大明朝的是非,究竟该由何人来评判?
“是非自有公论。”刘一燝也毫不相让。
“都不要吵了。”一声猛烈的拍击声,从一边的案桌上传来,方从哲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是能吵出银子来,还是能吵出兵来?”
一时间,内阁值房里也是寂静一片。
“唐近贤在西南是有功的。”,方从哲点着脑袋,这句话是对着朱国祚说的。
紧接着又转过身去对着刘一燝说道:“刘阁老,大行皇帝的陵寝得修,辽东的战也得打。”
“既要开源也要节流,诸位在这里不如想想看,有什么既能弄来银子,又不伤国本的法子。”
方从哲一语既出,四周却是沉默一片。几位阁老虽然都是饱学之士,可是对于这些事情却未必都能通晓。
“呵呵。”,方从哲四下看了几眼,也是苦笑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我也老喽,干不了多少时候了。”,坐下身后,方从哲呆了许久,又自嘲般的笑了起来:“诸位也都一样,为子孙济,还是多担待下这些后生们吧。”
“先帝的陵寝怎么修,最后还是要听圣裁”方从哲的手掌,又重重的拍在了案桌上。
乾清宫,东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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