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面山坡上的礼拜寺荡然无存。沟底下散落着星星和月亮形状的瓦砾和青砖告诉人们这是曾经庄严神圣的礼拜寺。
尔撒一家六口人呆呆地站在悬崖上的泥汤里,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易卜拉欣坚毅地抬起头来,对皱着眉头的尔撒说道:“阿达(父亲),这轿子沟再也待不成了。我们干脆搬到别的地方去吧?”
麦里燕一边用包袱给老四擦着眼泪,一边难过地说道:“除过轿子沟,我们还能去哪里啊!天底下没有我们撒尔塔活人的地方了。”
易卜拉欣急忙说道:“上一次,马哈散爸爸不是说西乡比我们东乡好吗?”
尔撒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说道:“对。干脆我们搬到西乡过生活去。”
易卜拉欣提醒道:“阿达,我们要是搬走的话,不要把撒马尔罕的小石头忘掉了。”
尔撒说道:“好。我现在就把它取下来。”
尔撒放下怀里的孩子,进入那间只剩下半壁的房子里,从大梁上解下来一个红布小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到山梁上的各家各户察看受灾的情况,挨家挨户地给乡亲们做思想工作,动员大家一起移民到外地去。最后,尔撒召集到了9户愿意迁徙到西乡的人家。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发亮,尔撒的家人和9家撒尔塔人含着眼泪告别了祖先生活过的轿子沟,告别了那一大片的残垣断壁,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蹒跚着向大山的外面走去。
他们走一程歇一个时辰,好让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孩子恢复体力。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山峦叠嶂的东乡。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宽阔清澈的大夏河,还有好大一块长着绿油油庄稼的土地。再向远处张望过去,便可以看到房屋密集、宣礼塔林立的河州城了。
他们如同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立刻振作精神,向在他们眼睛里犹如圣城一般的河州走去。
他们在河州城东门边上找到了一家礼拜寺。尔撒找到寺里掌事的人,请求能够让这10户人家在寺里歇息两天。
掌事的人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又是一个教门的人,便爽快地答应了。
城里的人已经知道东乡遭受自然灾害了。不少人向他们投来关切和同情的目光。一些善良的老人散给他们几个馒头和旧衣裳。
也有人翻着傲慢的白眼说道:“这些蒙古回回都跑到城里来了,孽障死了!”
甚至有的人发出冷漠的呵斥:“喂,东乡土人,莫有长眼睛吗?快让开道路!”
易卜拉欣愤怒地瞪着大大的眼睛,直视着那些大呼小叫的歹人,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打翻在地。
尔撒知道这河州城不能久留,赶紧打听到去西乡的道路,然后带领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又出发了。
他们走出了河州城的西门,沿着平坦的大道经过铁匠庄、铜匠庄、蒋家滩和段家湾等村庄。一路上到处是种满了庄稼和蔬菜的平坦的田野,还有一棵棵点缀在田间地头的果树。村庄里的房屋气派,人们的家境富裕。
尔撒、麦里燕、易卜拉欣等人看着眼前富庶丰饶的田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麦丽燕禁不住感叹道:“原来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啊!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们就到早早地到这里生活,何必要躲到东乡的穷山沟里呢!”
尔撒说道:“这里早就是有主的土地了。”
随行的一位老人说道:“我们撒尔塔人以前就住在这里。后来发生战乱,我们的先人们才逃到深山里了。才来的人占上了这里。”
易卜拉欣的心中很不服气,先人们为什么不坚守自己的家园,把这么好的地方让给了别人?
尔撒看到在田地里干活的男人头顶上没有戴白帽子,女人的头上也没有蒙盖头,立刻明白了这里是汉人居住的地方。他鼓起勇气上前走了两步,向一个干活的男人询问道:“大哥,我想问一下道路,这里到尕阴屲(wa,小阴坡)还有多远的路程?”
干活的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回答道:“这里有好几十个阴屲。你要去的隐屲是啊(哪)一个?”
尔撒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井沟的,井沟的尕阴屲。”
那个汉人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喔,井沟的尕阴屲啊。再往前面走上两步路,到了何家咀以后向北面转,然后往黄土山上走。半山上有一个叉路口,走右边的那个小道,端端地上到山梁顶上的塬上。那里住着一些从东乡迁移过来的蒙古回回。看样子你们也是东乡的蒙古回回吧?”
尔撒憨厚地笑了一下,如实地回答道:“是的。把你多谢了。”
那个汉人说道:“勃(不)客气。”
尔撒带着大家又向西走了好几里路,才来到了黄土高坡脚下的何家咀村。
这里也是一个汉人聚居的村庄。村庄虽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老百姓憨厚实在,民风淳朴。
尔撒向村里的老乡确认了去尕阴屲的道路,然后带领众人离开了何家咀,开始攀登陡峭蜿蜒的黄土小道,向着高耸插入云端的山梁上前行。
他们大约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了黄土山的顶上——西北人叫作塬的山梁上。
塬上有一个名叫本康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