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读书人,该说你是自视甚高有恃无恐,还是缺心眼没脑子,敢和我来走这么一趟的?”
在没有道路只被黄沙覆盖的大漠里,有着“小雷公”之称的轻雷子与应天长缓步走着。
也不知是此地西风本就猛烈还是今日天气特别,黄沙遮天蔽日。飞扬的沙砾打在应天长的身上与脸上,生生作疼,应天长一直咬着牙,忍受着。
而伟明城太守罗庆丰所赠送的那匹灰马,已经留在井水城。
当时在井水城中,轻雷子在提过百兽妖王后便转换了口风,说那头老马所想的他多少能猜到一点,但终究觉得不顺心,有一点气不过的意思,便来找他这位心斋四先生。不是分生死,也无需比个高下,只需应天长与他走一趟西北各地,便够了。
他可以从中得到自己所想探求的东西,这便能够让他顺心。至于最后是否还要比个高下分个生死,就看这一路走得如何了。
应天长当时很想将自己的手中酒壶里的酒泼在这个“小雷公”的脸上,但怕就那么死在当场,所以没敢直接下手。而自己之所以答应轻雷子所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应天长心里很清楚自己要是不答应,估计当场就要分生死了。
也幸而与烂橘子一起走过不少江湖烂路,两个没本事的人倒是学得不少装腔作势的本事。
“我其实可以不算作读书人的。”
不过这一句话,应天长倒是说得很实诚。只是他一开口,漫天的黄沙便如同被堵在闸门口的水流开闸放水一般涌进应天长的口腔,他赶紧低头吐出砂砾。
“想学你那个三师兄李青莲?”轻雷子就站在应天长身边,却风沙不侵。
“是也不是,我的确挺仰慕我那几位师兄,也觉得他们于世间所做一切甚是正确,但我一点也不想走他们的路。我不知道我会遇见什么,什么都可能造就未来的我。就像我在离开百兽山时,就根本想不到会与你这位‘小雷公’走这么一趟。”应天长再吐出几口黄沙。
轻雷子扯着嘴角笑了,他看着不停烦恼黄沙的应天长,说:“干嘛不和我一样用灵力驱走近身的风沙尘土?”
应天长倒是想,一来是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二来如此就相当于在轻雷子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到那时轻雷子还愿不愿意和三脚猫的自己走一段路,那就真的是鬼知道了呢。
吐几口黄沙的麻烦和自己的性命安危选哪个,应天长用脚想都知道怎么选。
应天长将自己披在儒士长衫外的袍子脱下,围住自己的口鼻,也将在自己肩头趴着的包子围住。他说:“要是如你这般,我何必远游走一趟天下人间?行而知天下,有些东西,亲身体会过才作数的。”
应天长真是爱死了那个随时与自己讲些大小道理的陈临安,从他那随便偷的话语都能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也就在这种时候,少年才能切身真正体会到道理救人命这种东西。只不过说这话时,应天长想起的是初到长安的那场雨,还有雨中陈临安沾湿的裤脚与衣襟。
他觉得自己就算自己如轻雷子一般神通广大,还是不会用法力驱走风沙,或是暴雨大雪,以后也不会。
就该淋一淋雨,吹一吹风,嗯,吐几口沙子。
有袍子遮掩口鼻,应天长呼吸与说话便比之前要好受几分,只是黄沙弥漫整个天地,应天长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自己跟着这小雷公究竟去往何方。
轻雷子瞧着这般模样的应天长,习惯性的咧咧嘴,并非是展露笑容。他右手轻扬,随着他手臂的摆动,他面前的黄沙渐渐凝聚成一朵花的模样,于空中缓慢旋转漂浮,也随着轻雷子的步伐亦在缓慢向前推进:“凉州毕竟是那凉王李煦的大本营所在,所以老马与那条臭蛇在凉州没掀起什么乱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他们是否藏有私心什么的,可能其他几个废物会在心底偷偷算上一算,但我懒得去思考计较。毕竟西北这些个妖王中,大抵都互看不顺眼。”
“所以我想着你既然是心斋来得四先生,是那个张元春的徒弟,是为平息西北妖乱而来,那就得看看真正的妖乱是怎么个乱法。那是在凉州这种太平地方看不到的。”轻雷子说。
他把玩着面前的黄沙花朵,乐在其中。
应天长却反复思量着轻雷子话语里的意思,微笑道:“小雷公所谋甚大。”
“大个锤子大,不过和那头老马所想的相差无几。”轻雷子又咧了咧嘴,说,“只是相比被驯化了的他,我更野一点,更站在自己的立场利益去想这些东西。当然,行事也更随我心意,你们这些读书人要是说不折手段之类的话也行。”
“目前为止,小生还没见到小雷公所谓的不折手段。”应天长说,其实他很讨厌“小生”这个词,陈临安许鹿李青莲,也没有用这个词来指代自己的。
现在的轻雷子是实打实的笑了,他说:“那是你还没见着我雷谷所在漠州的景象。”
应天长的心沉下去一分。
轻雷子又言:“天下苍生,只有人吗?我们算吗?”
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应天长说:“在你们人的眼里,我们是不算的。”然后他又指了指天空,说:“在上面的这些神仙眼里,只要我们没登天门不成为他们的狗腿子,也不算的。”
应天长没有反驳,点点头说:“是的,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轻雷子一把捏碎面前的黄沙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