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沙漠有黑雨,见过海上生明月,见过光明与黑暗,见过一把来自九万里的剑,见过一朵开在溪畔向阳生长的花,见过一位书生向黑夜里前行,见过言出法山,见过封刀轻万候,见过临渊而息的老人,见过光明与黑夜相交的那一刹那。
最重要的是,我见过焚垢,虽然那只是一个仿制品,我还见过神火,真正存在的神火。
那些是这世上最神秘且最尽头的事物,但我见过,真真实实的经历过。
白航诧异起身,连怀中被褥散落在地板上都没有意识到,半天后才回过神来望着徐自安坐案而读的背影幽幽道。
“这玩笑可不好笑。”
徐自安没有说话,长长呼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畔,窗外夜色倾城,砂墨在雕花刻痕间流淌的晶莹美丽,就像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平静道。
“我也想这是一个玩笑。”
但这肯定不是一个玩笑,所以白航很轻易就从徐自安话语里嗅到了某种名为悲凉的意味,想着这可能又是少年的秘密之一,白航将地板上的被褥重新抱回怀中,故意道。
“行啊,连千山宗藏的最深的神鼎都见过,如果不是确定你尚未识真,我可真怀疑你到底是那处世外地偷偷溜下山来的小道童了。”
……………
我来自无人知道的畏山,来自桃花枯蔫下的余镇,我不是道童,但我做的事却很像是一个侍童,而且我不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是挥刀撑伞伴着光明走出来的。
那伞就在墙畔,那刀就在床边,那旧书还在枕下。
枕下!!!
徐自安瞬间觉得脖颈处一凉,因为他看见就在白航弯腰拾被褥时,床侧的竹枕被白航无意间撞开,承载了无数神秘的旧书,就这样在灯火阑珊下显出了封面上的古朴。
古朴之余,还有浩瀚。
如星空一般的浩瀚。
“这是什么?”
白航余光打量到了旧书一角,躬身好奇从枕下抽出旧书,然后………翻开一页。
“别动!!”
徐自安瞳孔瞬间收缩,如同迅豹一般向白航扑去,他的速度已经很快,膝上的薄毯甚至还未落地,他就已经纵身跃到了白航身前,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阻止白航将目光阅至旧书。
不知什么原因,沈离在余镇时从没有看过旧书,所以这本书至今只有俩个人看过,一人是徐自安,一人便是余镇边将,张毅然。
张毅然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永恒的恐惧,死不瞑目。
如今,白航的目光,就要落在旧书间。
……………
“当年那个疯子看见了什么?”
世人皆知千山孤峰上有着一片在脱俗傲然的梅园,却极少有人知道那梅园其实更像是一处富家院落里的一处后花园。
这户院落叫做后庙。
后庙终年隐于云雾中,辉光难进,视光难入,分四层,屋脊有檐,檐高翘直入天际,每层中都有几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道人居住其中,用以守护梅园散发于云海间的秩序,更用以看守后庙背面的禁崖。
如果说清夜司的夜狱关守的是世俗间穷凶极恶的乱臣贼子,那这处禁崖下,拘禁的都是些罪恶滔天强者修者。
这里是千山宗的后庙。
世间所有道法的尽头。
迟暮寒钟袅袅云烟,清清冷冷百梅寒蝉,翻云覆雨间,一位身着白衣的道人穿过梅园,来到后庙殿外驻步而立,指尖轻轻触过围在梅园外的篱笆,篱笆是寻常竹条所制,杂刺繁多,白衣道人鬓角霜发微起,似乎被这恼人的细刺所烦躁。
能修到如他这般无谓天地流通,云海倒腾的超然存在,似乎早已经将道心修至通明,应如玲珑一般剔透静名,而不是如玲珑一般仅仅被几根竹条间的杂刺拨乱。
“你的道心,已经乱了。”
后庙**,一道神圣玄妙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携了万钧重雷一般轰轰而鸣。
在这道轰隆的声音下,白衣道人怔怔看着指尖篱笆,有一道云絮被这道声音震碎,缓缓降落在竹条间,看起来异常斑驳。
就像那夜在山间凉亭里看见的那座以夜色编制出的篱落一般斑驳,一样刺眼。
尤其是隐在篱落最后的那块血迹。
那股讨厌,熟悉的气味让他恨不得事后将整座畏山夷为平地。
“师兄,我不甘。”
白衣道人感受着胸口处的伤痕累累的道心,眼神赤红,嘶哑着从嗓间挤出一句。
凉亭一战里,沈离与墨守双双归于夜空,他也受伤颇重,孕养无数年的法器被毁,请出的言出法规被沈离一刀砍破,最后又被剑圣自九万里之外的一剑彻底毁去道心,他的骄傲与强大被一次次踩下泥塘。
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那少年,竟然在他的眼下跑了。
他以宗门圣火焚烧对方时,已经确定了冥石就在那少年身上。
他本为清除当年沈离在他道心上留下的缝隙,如今缝隙并未修复,却险些被彻底毁去,他如何甘心。
“你守鼎千年,太过自律且自傲,对自己极度苛求,盼道心如焚垢神鼎般固不可摧,但你可曾想过,便是焚垢神鼎依旧会毁,何况区区道心?”
那道声音再次从后庙不知第几层楼阁中响起,语气缓慢平静,缠绕云端许久不绝,语重心长。
这句话本为劝勉,但训斥的意味却更重,白衣道人作为千山宗地位尤为独特崇高的守鼎人,便是连当代千山宗主峰宗主,沛齐峰主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