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李上校的面,童阿六便直挺挺跪倒在上校脚下。
他肚子里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强忍住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说话就会牵动热泪不住地奔涌而下。
首先流泪的是上校。
童阿六及手下的样子看上去太凄惨了!就算是石头人也会潸然泪落。
蓬散脏污的头发,有人辫子从中段被火烧断,断茬处焦污参差;每个人的胡须都乱糟糟的未经梳理,长长地如同肆意疯长的野草。他们脸上和身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痕迹,简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泥污还是伤口留下的血痂。身上的迷彩作训服早已辩不清本来的颜色,灰扑扑的满是破洞碎条,个别大裂口竟用麻丝连缀在一起;多数人都磨烂了千层底军鞋,有人穿着现编的简易草鞋,有人用树皮布条缠裹脚趾,更有人干脆打起赤足……总之所有的脚均无一例外地布满伤疤血口,凝结着污血黄脓。
这哪里像一帮战士,分明是一群浪迹于原如森林的野人!
不必追问任何细节过程,上校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能够想象他们曾经经历了怎样的非人磨难与考验……
好样的!
这就是老子的士兵——饿得都快瘦成骷髅了,但眼里的精光还在;人已经摇摇欲坠,但腰杆却一直挺直如削。
上校的心灵,被眼前看到的场面震撼得抖颤起来,热泪无声地滑过唇际。
“报告上校,李家军独立支队第二大队大队长童阿六率部报到……”
阿六话说一半伏地放声大哭。
上校扶起阿六盘问详情。阿六揩干眼泪,断断续续讲述了“牧羊谷”战斗的前后经过,如何被困苦战,如何平原追击,及至违令斩杀全部战俘都毫无保留地一一汇报。
上校听后陷于无尽的沉思与痛悔。
他奶奶的,老子到底还是小瞧李典元那杂碎了!谁会料到他的骑兵居然放弃马匹,改打山地丛林战呢?根据上校的记忆,全世界各**队,由一个兵种成建制地转为另一个兵种成例极少,细数起来,也就是美军的骑兵转为装甲兵,纳粹的陆军改为空降兵,再有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刘亚楼主持下抽调步兵组建空军……想不到100多年前,李典元这杂碎即已成功将骑兵转型为山地步兵,并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形成战力投入实战检验,他娘的这一手玩得漂亮啊!
童阿六肃立请死,他的十几名兄弟哭着喊着为他们的大队长求情,中队长刘永福甚至主动要求代替童队长引颈就戮。
“你们都给老子闭上鸟嘴!”上校瞪眼骂道:“杀头又不是年三十儿杀猪,赶着那么急干什么?童阿六的项上人头先寄下,等打垮了李典元那狗东西再说!”
童阿六的性命暂保无虑,大伙都长松了一口气。
其实上校心里明白:“牧羊谷”战事失利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自己过于轻敌所至!童阿六的战斗计划及执行环节均不存在过错,如果非要挑毛病,充其量就是疏于情报侦察,未能及时发现敌人的战役企图及动向。以李家军目前的实力,假若不是李典元玩了阴招,甭说他两个大队人马,就算再多出十个八个大队,硬吃掉他也不在话下!导致己方伤亡惨重的要因,在于李家军未能料敌机先,而上校自己又托大离开,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权。童阿六已经尽力了!在如此迭遭重创的情况下,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追击,虽说是吃了大败仗,但这一仗打出了老子李家军的威风和尊严,可谓虽败犹荣!
李秀成环顾着他的手下宣布决定:“童阿六的罪过挂在账上,老子先免去你大队长的职务以观后效!马上着手重新组建第二大队,由原特战队赖文光代理大队长。所有原二大队经此战幸存下来的人,战士每人赏银十两,全部提拔为班长班副,如果你们队内无法安置,由老子出面协调派往其它各大队。”
“不!上校,就让我们留在二大队吧!”一名脸上被斜劈了一刀,带着从额头直到肩膀一条长长伤口的士兵道:“我们不稀罕当什么鸟官,情愿还留在二大队,做一名普通战士!”
上校心头一热。他知道拥有了这样集体荣誉感的军队,等于拥有了不可战胜的军魂。一支部队其实就像一个人,一旦确立了其独特的战斗气质海它就将变作一部强大无比的战争机器,变成老子手头一张随时可以拉出去打硬仗的王牌!
上校的这一预计在其后的几十年铁血征战生涯里得到了证实:李家军第二步兵大队,以及随后在此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独立丛林支队、第一快速反应纵队和集团军群第一装甲军,始终是和王大槐的特种作战部队并称为“李家军双雄”的头等王牌主力。而这支光荣团队里涌现的捻军领袖赖文光、抗法英雄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等,无一不是光耀中国近代史的顶天立地的人物……
上校跟着宣布第二项决定,更令阿六以下十几名将士膛目结舌——第二大队所有参战的各级军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在原职上官升一级!
童阿六他们看罢上校,又彼此面面相顾,都怀疑会不会耳朵被炮弹震聋听差了——向来只知道军队中打了胜仗lùn_gōng行赏,从来还没听说过吃了败仗还能升官的事例哩。
——上校这种不依常理出牌的特点,也在后来其军事实践中得以充分验证!
而实际上,李上校如此做法自有奇特的理由。上校认为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