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浩禹说着一顿,冲他抖了抖手里的手札道,“这个放在你这估计也只是个摆设,借我几日吧。”
左司老头儿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满脸都是怀疑质问的神色。
“我就是借来看看,过两日就叫人给你送回来。”纪浩禹打着哈哈道。
左司老头儿是觉得他心里有事儿,不过他随意惯了,向来不喜揣测人心,遂也就懒得多费心思,摆摆手道,“你喜欢就拿去吧,几张破纸,还当是什么宝贝了。”
纪浩禹笑了笑,将东西拢在袖子里,并没有推拒,“巫医你一夜奔波,应该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改日还手札的时候再来看你。”
言罢就弹了弹袍子举步朝外走去。
左司老头儿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光影闪了闪,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叫住他道:“小子。”
纪浩禹是鲜有遇到他这样郑重其事开口的时候,心跳一滞,迟疑了片刻才止了步子回头笑道,“怎么?巫医还有话要说?”
左司老头儿捧着茶壶,脸上嗔嗤躁怒变化生动的表情,第一次消失的了无踪迹。
他看着背光站在门口的纪浩禹,看着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悠悠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开看着远处光影朦胧的一扇窗子慢慢道,“过去的事,能不放在心上的,就尽量都别记挂着了。我老头子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到了这会儿可是什么都看开了,有什么坎儿是过不过去的?天大的事情,过个十几二十年也就都烟消云散了。纪匀和你娘是都死心眼,当年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其实何必呢?这世上的什么事,牵扯起来靠的都是缘分,强求不来的。”
纪浩禹一时微愣,他是怎么也不曾想到左司老头儿会突然和他说了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脸上表情僵住,一时不知道该是作何反应。
蛊物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惧光,所以左司老头儿这里就只有一门一窗通向外面,而那扇窗如不是非有必要,也是常年不开的。
此时屋子里的光线黯淡,老人的脸孔却越发显得祥和,几乎赏心悦目一般。
纪浩禹看着这个总是有一人生一般肆意洒脱的老者,一直低落了许久的心情突然略有几分好转。
犹豫了一下,他便重新举步走了回去,挨着左司老头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巫医,您说——”纪浩禹开口,心里虽然已经打了无数遍的腹稿,但是这一刻真要开口的时候还是异常艰难。
左司老头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就很是瞧不上眼的挑了眉头,“半大丁点儿的毛头小子,做什么学人家老气横秋的样子?你娘虽然没有正式拜在我的门下,我可是一直拿她当嫡传的弟子来看到的。认了这个辈分,你就是我的徒孙,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是需要忌讳的?”
若说之前听了宋灏和明乐质疑苏溪尚在人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只是下意识的否定这样的年头的话,那么经过这一夜对左司老头儿这本手札的钻研,他的心里已经连否定这件事的最起码的底气也没有了。
不仅仅是明乐说的,宋灏和他各自中mí_yào的那次,还有明乐被人暗算的事情,再到穆兰琪莫名其妙的死因,乃至于当年被毒杀在了天牢里的延平公主——
对照了手上的手札之后,这桩桩件件都是有迹可循。
左司老头儿与世无争,是不会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头去的,那么现在会做这件事的还能有谁?
苏皇后还活着?那个他认为死了十多年的人——
她还活着?
那个曾经悲苦愤恨抓着他的手对他交代遗言,诉说自己的不甘和遗憾的,他所谓的生身母亲,还——
活着吗?
这么荒唐的事情,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就会发生了呢?
想起这件事,纪浩禹就频频的想要发笑,可是笑声漫过喉咙,便化作无声的苦涩。
最后,他终于心思一横,再度抬头朝左司老头儿看去,道:“巫医,您觉得——我母后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左司老头儿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最近突然想起一些往事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当年太小,关于母后——有很多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纪浩禹笑道,抬手揉了揉眉眼来掩饰眼底真实的神色。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提它作甚!”左司老头儿倒是没有多想,仰靠在竹椅上眯着眼睛慢悠悠道,“那个丫头啊,就是看不开,和纪匀两个的性子真是不妨多让,一个比一个倔,磕磕碰碰的折腾着,他们不嫌烦,我这在旁边看着的都替他们累得慌,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谓情之为物,于不同的人而言,其实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这一点纪浩禹也无从评定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最起码推己及人,他是不会为了爱一个人就偏执又或者固执到了纪千赫和苏溪那样的地步。
“当年从边城回来,不管苏武霂和苏夫人怎么劝,那丫头就是死咬着牙关不肯嫁人,岁月蹉跎,死活都要和纪匀较着劲。若是她遇到是别的男人,这样矢志不渝的耗下去或许还有拨开雨雾的一天,可偏偏她遇到的又是纪匀。就纪匀那个脾气唷——”左司老头儿回忆着当年重重,还是忍不住的叹息,“他认定的事,会听了别人的左右才怪。更何况还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