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好笑道:“怎会如此想?我本意分明是不想牵连你太多。方才可有人还在说着害怕小命不保,怎就一转眼的工夫就不怕知道太多哪天因此送命了?”
“那你不让我知道你自己却知道的那些东西,会可能让你在哪天因此送命吗?”秦洵回过身极认真地问,他比齐璟矮了半个脑袋,望向他时需稍稍抬眸。
齐璟一怔。
说不会显然是胡扯,可是叫他面对秦洵望着他时一双人畜无害的眸子,他怎么也不忍心说出个“会”字。
“我不怕被牵连,你就告诉我呗。”秦洵扯过他的衣袖,低头摩挲着他袖口黑色滚边上的金线绣花,“万一哪天你真的因此送命,我好歹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对不对?不然看着你死得不明不白,我该有多伤心啊。”
齐璟把衣袖从他手中一抽,稍用了力在他脑门弹出一记脆响,轻斥他:“刚咒完皇帝死,又来咒皇子死,你这张嘴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还好听你说这些混账话的人是我,万不可再往外头说了。”
“那是自然,也就是对着你我才说说的。那你也告诉我呗,不要打岔。”
齐璟看了看黄昏渐进的天色,扶住他两肩将其扳回去:“见完了人我再同你说,一定同你说,好不好?”
“你这就答应了?我还以为要同你磨很久来着,怎么,终于不怕牵连我了?”秦洵任由他扳着肩膀又转回去背对他,半点也不挣扎,说到“不怕牵连我”时竟是明显的愉悦。
“不答应你闹脾气,答应了你又嫌太容易,我拿你没法了。”齐璟将他后半个问题绕了过去。
我当然怕。若非此人绝不会害你,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轻易将你牵扯进来的。只是你必须认得他,他也必须认得你,无论你此番同他交好与否,若有朝一日你落了难,即便他不主动出手救你,你自来寻了他,他也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只盼若你不幸落入山穷水竭之境,能因着我如今给你做的这些打点寻出条生路来。
他让步,秦洵见好就收,也让了一步道:“那就不逼你现在告诉我了,可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提醒我的?比如,怎么称呼人,要怎么做才能讨他欢心?”
“那位睿智非常,我若刻意指引你如何做,他定瞧得出,反而弄巧成拙。你记得唤他先生便可,其余你自己见机行事。”
“麻烦。”秦洵低哼一句继续前行,第一脚便踩在他方才扔掉的芦花杆上,洁白的芦花被踩陷进潮湿的土里,瞬间嵌了一身泥,黑脏脏的,秦洵一眼也没看。
齐璟垂眸瞥了眼可怜兮兮的芦花,对他这般前一刻还颇为新奇地把玩后一刻便弃如敝屣的行为摇了摇头。
越往前走越进着芦苇丛深处,生长茂盛的芦苇已经越过河岸线延伸侵入至河中少许,他们二人转为在及肩高的芦苇丛中穿行,脚下也已经明显能踩出水来了。
“齐璟,这里不会有蛇吧?”
“不一定。”
“你不要吓我!我很怕蛇!”
“我若为了哄你心安说一定没有,万一等下就窜出来一条,岂不是更吓着你。”
“别说了!你快别说了!”
“别怕,我在这,就算有也不会叫它伤着你。”
穿行在芦苇丛没走多久,便见不远处半掩在芦苇杆间,面朝河水坐着个人,那人离他们约莫十来丈远,深色衣裳的背影,头戴斗笠,看动作像是在钓鱼。
走近之后,果然是个穿着一身简朴布衣头戴斗笠的垂钓者,在他们二人逐渐靠近的时候,他正好收上来最后一杆,鱼竿勾鱼出水,带起水花四溅,惊得不远处水边几只白鹭展翅扑腾。
别来闲整钓鱼竿,白鸟成行忽惊起。
垂钓者收了竿,整理着自己的渔具,打算收工的模样,他脚边一只酒葫芦,身前摆放着一只小竹篮和两只鱼篓,竹篮里搁了刀具锄头等几样东西,鱼篓一只空的一只装满了鱼,装鱼的鱼篓里后钓上来的几条鱼还在十分有劲地卖力扑腾,试图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垂钓者行动间十分利索,手里鱼竿往身旁一搁,蹲下身子拨弄翻拣着装鱼的鱼篓,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手上动作没有任何停滞,兀自收拾东西,完全没有搭理人的意思。
他低着头,斗笠遮了脸,看不见模样,齐璟说此人是长辈,该唤作先生,秦洵便猜测垂钓者的年纪大约是父辈人。
他收拾间没有刻意遮掩,捋起袖子露出两只小臂,蜿蜒的伤疤从双手延伸至小臂上乃至没入再往上的衣袖布料中,依秦洵习医六年的辨别力来看,像是烧伤,看上去是陈年旧伤了。
秦洵见垂钓者明知他们站他面前却不搭理,他便也不开口,抄着手干站着,齐璟目光示意他好几次他全当没看见。
齐璟拿他没辙,只好自己先开口同垂钓者问候:“拜见先生。”
垂钓者不言,像是没听见一般。
齐璟既开了口,自然不再单靠目光示意,直言催促秦洵:“阿洵,这位是孤舟先生,你过来给先生问个安。”
秦洵顺从地学着齐璟的样子拱手行了一礼:“拜见孤舟先生。”
孤舟蹾了蹾手中鱼篓,总算开了尊口,却是同齐璟说话:“怎的今日还带了旁人来?”
他嗓音带有明显的粗糙喑哑,且听在耳中给人病症所致之感,谈不上悦耳,说话却明显不同于市井粗人的咋呼,和和缓缓,不疾不徐,倒也不叫人讨厌。
方才见了他手上烧伤的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