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妖仙少说也有三四百年道行,大智慧或许谈不上,但论眼力之刁钻、心窍之通透,也非常人可比。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玉角翁的眉心,就见着那片雪花转瞬化去。
但就在这短短一瞬间,这群妖仙就见着那雪花六出的晶体结构,分明是道道龙章云篆盘结成形,不知蟠曲几重,不知叠合几重,似有无穷玄奥,却偏偏解读不出。
但紧接着,一众妖仙的目光就不在那雪符之上了,因为就在雪符化去的同时,玉角翁脑后无端透出一轮清光,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道袍也化作了素色云锦织就的鹤氅,哪里还看得出什么仓惶逃难的狼狈相?
一众妖仙之间,唯有云娘子家学渊源,学的是道门嫡脉《希夷五禽经》,祖上也出过几位名登天箓的天狐,因此眼力也最高明,不由赞叹道:
“霞衣陆离生瑞光,捧出五云向扶桑。玉角道兄真是福缘深厚,竟是名登仙箓,不复妖身了!”
妖仙妖仙,总还是一个“妖”字不脱,那“仙”的成色也低。就拿道侣合籍这档子事而言,那弄玉嫁了萧史,云英配了裴航,更不必说鲍姑、樊云翘这些道门中的前辈女仙了,便择婿也是非葛洪、刘根这等真仙不嫁。反观妖仙么……那白素贞曾在瑶池窃食蟠桃,又得了玄天真武上帝赐丹褪去蛇毒,看看出身也是半个玄门,但就是与许仙一场姻缘,偏就被法海逼到水漫金山的地步,落个雷峰塔镇蛇妖的结局。
这妖仙与真仙之别,真可谓不啻云泥了。
玉角翁向着云娘子拱手道:“老道今日得了下元太一君的仙符敕书,名列太渊宫内,诸位道友若也有意谋一个正途仙官的出身前程,不妨正心诚意,发愿相应,自然便有感应。”
这话却不是虚假广告,玉角翁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方才不过是一念思及北天生变,魔潮汹汹,不免有些忧虑起从塞北到关内的芸芸众生,将来会遭逢怎样的灾厄与不幸。
便是这一念之善,却冥冥中与一股弘誓大愿相应,顿时便得了感应。似他这样的妖仙,其实内外功夫也算是具足,不比人间修道之士差到哪里去,只是缺一个向上的契机。
过去,大凡狐仙要应东岳的科场,水族要跳龙门的险关,也是预先留下的一丝机缘,但终究是“功成者稀少如凤毛,名就者罕见似麟角”。而今天降雪符,只要心念感应间,与某人的弘誓大愿扣上拍子,便有向上之机,便有蜕凡成真之望。
虽然只是洞天仙官,论品阶亦不过多是下仙一类,但好歹摆脱了那不尴不尬的妖仙身份。
放在人间,这样的机缘也差不多像是在乡试、会试之外,开了一场恩科了。甚至以玉角翁这仙官身份得来之迅捷神速,简直就像是赵匡胤当初大笔一挥,给一千多举子赐给恩科进士出身一般。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读书人能赶得上这一场鸡犬升天的恩科?
将心比心,只这一条,就叫许多妖仙趋之若鹜了!
只见石桌边上,转眼间就是清气隐隐,瑞光升腾,竟是不多时就新鲜出炉了好几位仙官。只有那云娘子,虽然额上也落了一片雪符,却是没有脑后清光、身上法服这些瑞相显化,依然是素素净净的白衣女冠装束。
这打扮,在一伙统统换了法服官袍的妖仙中间,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玉角翁修道年久,为人也是再周道不过,便向着云娘子殷勤问道:“道友家学渊博,道基又夯得再扎实不过,想来定是厚积薄发,将来成就更在我等之上了?”
云娘子向着玉角翁颌首应道:“蒙玉角道兄高看,只是妾身修行较诸公浅薄几分,想来这仙官机缘也难以一步到位的了。”
那些妖仙听了,纷纷举杯应道:“云娘子不必挂怀,有我等带掣,将来必然还道友一个天狐位业,这是不必说的了。”
云娘子与众妖仙吃了一锺酒,又说了些道喜的话,眼见这些新上任的妖仙喜洋洋地腾云而起,要按着职司去供职赴任,这小狐仙却是转身收了鲛绡伞,寻了一个僻静洁净的山洞,褪下身上素白道服,仍然化成九尾白狐模样。
这九尾白狐口中吐出五枚琉璃丹丸,隐带月华,彼此交辉,生成五色云气,将白狐与丹丸皆护在当中。
那五枚琉璃丹丸拱卫的中央,却是一枚六出雪符,看似晶莹的雪片上,却有无数细微符形变化无定,更有一个听起来满是嘲讽味道的男子声口响起:
“哪里来的大胆小狐狸,得了我这下元太渊真符,蜕妖身,证仙果,已是天大的造化,兀得还嫌不足怎的?”
那白狐也不管自己炼就的五粒琉璃丹丸,只是俯首作礼:“小女子岂敢在真君面前弄狡狯!只是妾身自幼修行《希夷五禽经》,深知大丹难成,真仙不易,然而真君符敕中却有华山希夷子祖师所传无上丹诀门径,望真君念在妾身苦修一场份上,赐法则个!”
说罢,这头九尾白狐只是叩首连连,再不答话。
只有那男子轻笑一声,方才说道:“小狐狸倒也知道学好向上,只是你也晓得那陈图南的丹诀直指真仙门径,魏某又岂可轻传?须知那灵鹫山大雷音寺的释迦牟尼,要请他讲经说法,也还得金砖铺地,魏某得自陈图南的丹诀就能贱卖了不成?价钱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