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稳稳当当坐下,先喝一杯茶,平平气,才把稿子拿到眼前,照例是先看早放在案头的外国著作,再看译稿。
这些译稿的水平有限,至少在朱先生这样的翻译大家眼中,当做练习作品还好,却远不到能拿出去给别人读的程度。
但是他一点也不急躁。
很多如朱先生这样的大家,其实不大喜欢修改批阅初学者的作品,朱先生却还好,他性子沉稳,为人很是认真。
即便眼前这些东西放在他眼里都不算能看,但他还是将里面的谬误,理解不到位的地方都一一挑出,每一份翻译稿件都审阅得非常仔细。
朱先生有语言天分,又是经济学家,而且还是文学大家,从事经济学著作的翻译已经经年累月,像这类稿子,他批改起来到也容易。
不过半日,稿子就改了七七八八。
朱先生活动了下肩胛骨,喝了两口茶就招呼助教把批阅完稿子给人家送回去。
“里头有一份示范稿,不是老张的,就是陈老的。他们大概拿错了,送到了我这儿。”
“唔,你跟他们说,这份稿子我就先留下,回头给我儿子还有那俩不成器的徒弟看看。”
朱先生轻叹,“我儿子不喜欢我的译作,非说风格不适合他,我看这稿子的风格,他肯定喜欢,文辞优美,等这书刊印出来,给我留几册,二十册吧,我拿去送人,也是咱们学校的成果。”
这篇稿子字数不多,两万多字而已,完全不必校正,想来印刷极容易。
助教连忙应了,真以为是有哪位大家的译稿被误送了过来。
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们琴岛大学虽然和燕平大学那些名校没办法相提并论,却也有几个牛人在,翻译大家除了朱先生,还有张先生和陈老,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平时他们的稿件经常一出来便有人抄阅,而且不只是一份,如今学校正忙着翻译各国著作,到处是手忙脚乱的先生和学生,偶尔错把自己正看的稿子夹杂着送到他们这里,也很平常。
助教笑道:“要真是张老,甚至是陈老最新写的,发现稿子丢了,失主还不得心疼死?”
朱先生莞尔:“那也是他活该,以后说不得能长些记性。”
助理轻笑,一边好奇,忍不住去看朱先生特意分出来的稿子,这一看到愣住。
眼前秀气中有些板正的钢笔字,分明很熟悉。
助教揉揉眼睛再看,顿时无语。
“……先生,这是周先生的外甥女,林小姐的译稿。”
朱先生闻言也一怔,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他到是知道周先生有个外甥女要到他们学校兼职,周先生特意打过招呼,拜托朱先生多加教导。
朱先生对周行之观感很好,前些年周教授捐款给各所大学,购买国外各种类型书籍和资料的事,在燕平日报上刊登以后,各地报纸多有转载,朱先生看过以后也大为赞叹。
前几日他母亲生病,朱先生回家侍疾,今日刚返校,正打算抽空去看看那位林小姐。
“林小姐今年刚二十岁?会不会错了?”
助教摇头:“小刘送这些稿子时,特意提过两句。”
只是他知道朱先生别管看谁的稿子,都不会敷衍了事,这才没刻意提醒。
顺手拿过朱先生‘推崇备至’的稿子细看。
先生认定这稿子是出自张老,甚至陈老之手,自算得上推崇!
半晌,他也击节赞道:“翻译得可真好,‘信雅达’三者兼具。”
两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
在他们学校,想找出有这等功底的译者,谁都只会想那几个大家。
“后生可畏啊!”
正好赶上开会,朱先生还拿着稿子在会上显摆了下。
于是整个琴岛大学的先生们都知学校来了个颇为了不得的年轻小姐。
杨玉英忽然就发现,她的工作量似乎变得大了起来。
以前是学习为主,主要是读外国文献,还有那些翻译大家的作品,需要她自己翻译的东西很少,就算有,也是相较来说更浅显易懂的内容。
可如今,需要她翻译的书籍到好像和那几个老师的相差无几了。
好在杨玉英兴趣正浓,到也不以为苦。
她最近新看了两篇燕平大学辜老先生翻译的古文,英语,法语都有,真是大开眼界!
反正她再觉得自己学这洋文不输给旁人,技能等级提升速度跟飞似的,她对于自己何时能追上这几篇文章译者的水平,也是毫无信心。
不过,因着有了那么一点挑战性,杨玉英却开始特别感兴趣,简直像当年她玩新游戏前三分钟的表现,对眼下这份工作到变得更用心,更积极,一天到晚待在图书馆的档案室里,连门都不想出,恨不得一日三餐让人喂到嘴边上。
周行之都有些担忧。
他这个便宜舅舅做得的确很用心,不光担心自家小外甥女的身体健康,精神健康,更担心他一个不留神,多一个头发花白,比他还大的外甥女婿。
别的老教授们也还罢了,作风都很严谨,即便看好杨玉英,也绝对是师长对晚辈的那种看重。
但像商科的李文进教授这类在海外熏陶多年,性格特别开放,西化有点严重的先生们的言行举止,他总觉得十分危险。
“婉娘还是多去见见世面,多认识些同龄的年轻人更好。”
琴岛大学的学生们本来就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不得不说,教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