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赵沉终于到了家。
夕阳余晖里,一座整齐的农庄孤立在村落东头,与最近的农舍也隔了一里地左右。
赵沉立在门口,望着这座庄子,面容清冷平静。
“少爷?”陈平低头,小声提醒道。
“东西直接搬到夫人院子去。”赵平头也不回地道。
陈平立即吩咐门房去喊人。
三进的宅院,赵平沿着走廊直接往后走,穿过月亮门,他脚步一顿。
眼前的院子里种满了兰花,夕阳西下,一个穿白底绣兰花褙子的妇人站在花圃前,正低头看花。她侧对这边,柔和面庞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娴静甜美,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沉重的过往,亦不曾影响她丝毫。
单看她宁静侧影,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附近百姓眼中的富家太太,曾经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姑娘,曾经是延平侯一品诰命夫人,曾经……吃过那么多苦。
“娘,我回来了。”他高声唤道,下了台阶。
“怎么回来这么晚,县城生意耽搁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宁氏抬头,惊喜又埋怨。等赵沉走到身边,她拍拍他肩膀,扶着他手臂打量几眼,心疼地道:“最近你总跑来跑去的,人都晒黑了一圈。问梅,快去吩咐水房备水。”
“夫人,您一早就吩咐过了,那边一直备着水呢,少爷何时用都行。”她身后细长身形鹅蛋脸的美貌丫鬟笑着答道。
宁氏懊恼地对儿子笑:“都是惦记你惦记的,行了,你先去洗洗,一会儿该吃饭了。”
“不急,回来时我顺路去了品兰居,给娘带了几样好东西。”赵沉扶着母亲往堂屋走,进屋时见陈平领着五个小厮从院门那边过来了,便扶母亲落座,他站在一旁,看下人将兰花盆景屏风都摆在堂屋中间。他用眼神示意陈平把手中画轴交给问梅,便让他领着几人下去了。
宁氏最先注意到三盆兰花,其中两盆是蕙兰珍品仙绿,另一盆花色翠绿的……
“娘,这便是去年我跟你提及的大一品,周家手艺确实不俗,我还以为要等回京时才能买来送你。”知道母亲不认识,赵沉轻声解释道。
宁氏很是惊讶,对着兰花喃喃自语:“果然人外有人,小地方也藏龙卧虎。”
赵沉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看看外面天色,道:“娘你先看,我去沐浴,一会儿再过来。”
宁氏却抬起头,在他即将踏出门时道:“承远,今日你父亲来信了,说是下月能过来住几日。他还给你挑了两户人家的女儿让你相看。一个是李翰林家的姑娘,一个是惠安侯府的幺女,画像我已经看过了,饭后我拿给你看看?”
承远是赵沉的字。
他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父亲信上怎么说的,是他挑的,太夫人挑的,还是那个女人挑的?”
宁氏继续看花,唇角勾起似有似无淡淡冷笑:“他说是他亲自选的,单看女方身份,跟你现在的身份也挺配,毕竟你只是个不为父亲所喜自小养在乡下的侯府嫡长子,真正的豪门贵女,定看不上你。”
“娘替我回绝吧,父亲最听你话。”赵沉说完便抬脚走了。
最听她话?
宁氏望着儿子的背影,摇头苦笑,她只是实话实说,臭小子何必再将她一军?
赵允廷若真听她话,当年便不会强娶她回家,也不会在宁家被全族流放,在老侯爷夫妻都逼他休妻时拒不从命,宁愿让她假死也要继续霸着她,让她永远做他赵允廷的元妻。不过也幸好他执拗,她才能全身而退,亲自照顾儿子这么多年,看他读书习字,看他射箭练武,看他羽翼渐丰,而不是像赵允廷希望的那样做个雏鸟等他荫蔽。
曾经她盼着赵允廷听她一回,放了她,现在她不在意了,因为她有儿子。
她真正想要的,儿子会一点一点给她。
就像这盆大一品,赵允廷说他在馨兰苑养了很多,只等他功成之日便接她回去,可他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先送她了。
当然,回去还是要回去的,不论以什么身份。
她要看看那个为了跟她抢一个男人而害她全族流放的天之骄女。
她要看她陷入泥潭,就连她抢过去的男人都无法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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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水已经备好了。”
赵沉跨进堂屋,宁氏为他准备的两个大丫鬟锦书锦墨齐齐低头福礼。
赵沉目不斜视,直接进了侧室。
锦书锦墨跟上,等赵沉站定,两人一左一右上前为他解衣。
往常赵沉并不会看她们,今日不知为何,他垂眸,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两个伺候了他……三年的丫鬟。
三年前他十四岁,身边是另外两个丫鬟,容貌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应该比这两个好,其中一个私底下举止有些轻.佻,赵沉知道母亲不愿他分心,便稍微提了提,当日母亲便给他换了两个新的。
如今这两个,样貌只能勉强算是中等偏上。
锦书面皮白净,面容平和沉稳,身量纤细偏瘦,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多过一句话。
锦墨肤色微黑,眼睫轻轻颤抖,想抬眼看他又不敢的样子,身量,比锦书略高一些,也圆润些。
“你们多大了?”赵沉闭上眼睛,随口问道。
“回少爷,锦书十五了。”锦书抱着赵沉外衫褪到一侧,声音跟以前一样平静。
“锦墨也是十五岁。”锦墨还在给赵沉脱里衣,面前露出白皙却精壮的胸膛,她登时红了脸。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