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棠轻叹一声,走过去对他拱拱手,“暮云兄请吧。”
这诗会所在,是在上舍的一片竹林里。
不得不说,大家虽同在太学中,但是上舍就是上舍,便是一个上字,都与他们这些刚刚进来的区分开来。
这率性堂里的人都是博士们心尖尖上的宝贝,这衣食住所,不管哪样都是顶顶好。不管是一路走来的占地宽广,还是这些错落有致、充满诗意的景致,都是顾之棠在她那监舍里不曾见过的。
别的不说,在她那儿,至多是种了几株老树几株杂草,便是说春意了。而江暮云这一路带她走来,先是经过了一片杏林,随后才瞧见远处一片浓郁翠绿的竹林。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阵丝竹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阵中气十足的谈话之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一人幽幽叹道:“不见子都啊,暮云不来,你这狂且,来此作甚?”
另一人哈哈大笑,也不生气。
“他邀请我等来此处,却把我们扔在这儿喝冷茶。连杯酒都没有,你不怪他,反倒是嫌我碍眼?这什么道理?“
“太学监舍禁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禁酒便禁酒,我也不是非喝不可。只是你骂我狂且,这如何算?”
“谁叫你长得不好看!”
“伏子修你说清楚!谁长得不好看?!”
“是你!就是你!”
“喏喏,你们俩别吵了。”一人手拿着折扇,指着出现的江暮云和顾之棠笑道:“这不是来了吗?春日游啊,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fēng_liú——许多日子不见,暮云还是这般光彩照人呐。还有这位——”
他们两人穿过杏林而来,头上肩上都落满了杏花。又都长得一副好皮相,此时看着便只能想起色若春华。
那人嘴角含笑,上下打量他们几眼,顿了顿,兀的笑了,指着顾之棠道:“好看,也好看,这是哪家的小兄弟啊?”
顾之棠嘴巴半张着,呆了许久。
她她认得这厮!
董元洲,董乘安的儿子,父皇有意要指给她的驸马都尉。
记得前世初见时,是她随董乘安回他的府邸。她在书房遇见了被罚抄书,却在伏案睡觉的董元洲。
她不小心把他吵醒了,董元洲却没生气,只是一双眼睛迷茫的盯着她。片刻后,悠然一笑,也是这般吊儿郎当的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当时,她没回答他,而现下,顾之棠对他作揖行礼,道:“不才顾之棠,正是将军家的小兄弟。”
旁边那正在争吵的两人听了,也围上来盯着顾之棠瞧。
而原本围在一处正讨论诗歌典籍的人,见江暮云来了,也不由得投来目光。
一时间,站在江暮云身边又正巧说话的顾之棠居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顾之棠头皮发麻。
她真害怕这些人口中会说出什么令人尴尬且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话来。
比如说:啊,原来你就是那个顾之棠,那个有隐疾还断袖,与江暮云有不可告人关系的顾之棠。
顾之棠强自镇定,一脸淡定自若的一一扫视回去。
就在此时,江暮云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挡在顾之棠的身前,也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顾之棠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声音含笑,悠悠道:“四郎是我带来的,莫吓着她。”
“是极是极,莫要吓着新人。”伏子修哈哈大笑,“暮云啊,这新人我很是喜欢,先让我与她讨教一番。”
另一人道:“谁来你都喜欢!刚才不是还暮云暮云的叫?”
“好看的我都喜欢!”
“肤浅!”
“……”
又要吵起来了。
江暮云理也没理他们,只是回过头来,对着顾之棠笑道:“四郎且随我来。”
其实顾之棠很不想随他去,只是此处除了江暮云,顾之棠唯一还能算得上熟悉的人,也就董元洲一个了。
只是董元洲与她是初见,现在她也不能眼巴巴的凑上前去,于是也只好随他去了。
只不过刚走出没几步,江暮云便停下脚步来。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顾之棠一眼,随后伸出手来——在她鬓角轻轻一抚。
口中还道:“歪了。”
???
顾之棠黑着脸一摸上去,待拿下手来时,发现手心里躺着一朵杏花。
“你的也歪了!”顾之棠气得把杏花扔在他脑袋上。
江暮云轻笑一声,也不生气,更没理会头上的那朵花。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忽然发问:“四郎戴着好看,我本想请你簪花而舞,我以琴相和。如此岂不美哉?四郎为何好像并不乐意?”
你问过我吗就问我乐不乐意?
顾之棠轻轻一哼,“不好意思,我只会打拳扎马步!”
江暮云不再说话,只把她带到了一处案子前,随后席地而坐。
地上铺着席子,前头架着案子,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旁的长案上还放着茶水以及瓜果点心。
这一番准备,倒是费了心思。
而这十几个来参加诗会的少年人,想必都是江暮云的同窗好友了。只不过,此时有人想上来攀谈,却也不知为何只敢怯怯而望,只踌躇着不敢上前。
顾之棠巡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凑到一处去谈论诗词,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不说话,好像不存在般。
在她身边的江暮云斜抱着瑶琴,随意的拨了拨琴弦,弄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