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全黑时,老太太才从佛堂出来,她让几姐妹送苏锦夕去蔷薇院,那是柳氏为苏锦夕准备的新院子。
锦念是亥时才回到镜花小筑,她遣杜鹃去院门守着,留莺歌在房里说话。
“适才,你也听说了平妈妈的事了,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能有这般境遇?”
莺歌摇头。
当初,平妈妈因泄露苏锦妍患有花癣一事,被老太太打发回北直隶乡下的田庄去,那是老太太陪嫁的庄子,据说是老太太念平妈妈打小就服侍的情分,外分开恩才让平妈妈回北直隶,当是赏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罢了。
若说是老太太放了平妈妈一家的奴籍,莺歌觉得那是万万不能的,主仆的情分再深,如何能比得上正经孙女的姻缘?
“我是猜到了的。”锦念笑得意味不明,“只是没料到大姐姐竟会偶遇平妈妈一家,还得知她们家的喜事……老太太这回,怕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莺歌闻言,直愣愣地盯着锦念看。
锦念挑眉:“你道二姐患花癣的事是谁泄露出去的?”
莺歌惊呼:“难道不是平妈妈?”
锦念摇头,苏锦妍患花癣被泄露出去的始末,她从未跟身边的人提起过,也不怪莺歌现在才反应过来。
“当初,五姐以为我对顾彦宜有情,那时二姐患有花癣的事刚好被她知道了,她便对外泄露二姐的病情,并以此陷害于我,想让我被困在家庙永不能跟顾彦宜相见。”
“她料定,就算我说出真正泄密的人是她,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事实上,她的诡计也真的要得逞了。”锦念叹气,“要不是杜鹃出府一趟,带回角门的守门人是秋瘸子的事,我也想不起让你去找宋掌柜查一查秋瘸子的事,我们主仆几人真就要永远被关家庙了。”
“后来,我通过与秋妈妈和秋瘸子对质,差一点就要揭露出五小姐了,是老太太发现事情不对劲,便指使平妈妈站出来替五小姐顶了包。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时隔大半年再提旧事,她表情淡淡的,语气就像在讲诉别人的故事的一般。
莺歌错愕得瞪着双眼,麻木后退,“咚”的一声整个人瘫在身后的椅子上,这些事情若不是自家小姐亲口告诉她,打死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恶毒的姐妹?怎会有这般偏心的祖母?
小姐,她可是苏府正经的嫡小姐,是三老爷和三夫人捧在掌上的明珠,她们怎么可心这般贱踏她?!
夜晚静悄悄的,主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莺歌抬头看了看锦念,见自家小姐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她收回目光又看向屋外,庑廊下有两盏风灯,暧黄的灯光怎么也无法渗透到暗沉沉的黑夜。
莺歌深吸一口气,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声问锦念:“小姐,我们要如何做?”
她目光坚定,少有的蘸着冷意。
锦念起身,微微一笑道:“也不用怎么做,你只需找大伯母身边的喜鹊,把我刚才的话跟她说一说,告诉她平妈妈的孙子今年在北直隶参加县试,后面的事,应该会有人替我们做了。”
以柳氏对苏锦妍的爱,锦念就不信她会无动于衷,就算老太太偏袒,按柳氏的性子,也定会将丑事捅了出去,到时苏锦桐的名声也是完了。
莺歌很快明白过来,又问:“那容姨娘呢?”容姨娘串通苏锦桐,故意把自家小姐有宫寒的事说出去,那两人一样是不可轻易饶恕!
“只能再让她过几日舒心日子了……”锦念叹气,到如今,她都没弄清楚,苏锦桐通过谁将她有宫寒一事说出去的。
她沉思着等苏锦桐事了后,把这事闹到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断了容姨娘在庵里的供奉。事世炎凉,容姨娘在庵里只怕温饱都成问题。
莺歌也没有什么的建议,她从斗柜里拿出薄锦被在床上铺好,拉着锦念上床了这才放心掩门回后倒座。
暮春的夜晚仍有丝寒意,甬道边稀落地悬挂着风灯,偶尔有上夜的下人们经过。
莺歌脚步顿了顿,转身走向大房所在的锦竹苑……
翌日,锦念比往常起得晚,杜鹃端水进来给她梳洗,还仔细地给她带绢花,末了还要给她抹胭脂。
锦念便有些急了:“别整那些什物了,快给我拿锦面鞋来,我得去给老太太请安。”
莺歌看了锦念一眼,昨夜睡得晚,自家小姐面色没有往日红润。
“小姐这个时辰去,老太太怕是已经去小佛堂了。要不我替你去跟老太太告罪一声?”因着昨日知道的事,莺歌心里对老太太早没了一分尊敬,她甚至觉得老太太不配接受锦念的请安。
锦念倒没多想,叹道:“大姐姐今日定会在老太太那里的,我若不去,免不得要落了闲话。”
杜鹃没说话,趁着莺歌给锦念穿鞋的闲隙,给锦念匀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主仆三人匆匆去了荣华堂,还在院门口时,就听到屋里有陌生男声在讲话,似乎在说京城的事,屋子隔得有些远,锦念听不全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还未落下,就响起了一片欢笑声。
锦念脚步就慢了几分,犹豫着有外男来访,她进去会不会不好?
正巧,佟妈妈掀走珠帘出来,看到锦念主仆三人正在院门里踌躇。
她笑道:“六小姐今日来晚了,大家都在屋里说话呢,快进来吧,刚刚大小姐还念叨着你呢。”她边说,边体贴地为锦念掀起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