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身子比宋元消瘦的速度更夸张地弱了下去,但他从不让宋元去看他,当然,宋元自己的身子也非常虚弱,官家做了一件瞿让根本想不到的事,他召了国舅进宫,非常郑重地将宋元托付给了他。
托孤这种事,官家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瞿让之后还见过官家将宋元托付给参政知事贾叙之,他甚至还答应贾叙之,待宋元长大后,迎娶贾氏女为大晋皇后,后来居然还写了封信给已经丁忧在老家的林丞,为父之心,为君之心,全在这一次次的托孤中了。
宋元对国舅的心情非常复杂,她当然知道国舅并非她的亲舅舅,也清楚国舅对她母妃的感情并非兄妹之情这么简单,她更明白官家这时将她郑重托付给国舅,还让国舅亲自过来照料是出于什么目的,有着什么原因。
官家的身子不行了,大行怕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宋元年纪还小,这岁数坐上皇位,想也知道坐不稳,更何况还有国舅在旁虎视眈眈。
国舅的身份瞿让是前不久才刚得知的,他竟然还是前朝云国哥舒氏的遗孤,比起哥舒贵妃这个哥舒氏的养女,他舒氏继承人,谁知道会不会不甘心,想来个反晋复云?
果然没过多久,官家就殁了,相比较贵妃毒发身亡的突然,官家这病已经拖了些日子,宋元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这次是国丧,和贵妃过世的程度不同,不是家事二字就能轻易带过去的,毕竟是国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置,宋元在国舅精心的“照料”下很快恢复了,打起精神来将后事处理好,还顺顺利利完成了登基大典。
终于熬过官家的头七,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终于理出一个基本的头绪,宋元第一次能有功夫睡一个囫囵觉,可她根本睡不着。
夜深了,她还睁大双眼瞪着床顶,问瞿让:“我是不是在做梦?”
瞿让提醒她:“三日前,你就该自称孤了。”
宋元用自嘲的语气笑了一声,“是啊,如今该自称孤了。”
“我从没见过父母,”瞿让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需要些安慰,“真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孤这个一个月内父母双亡的情况,还没你惨?”宋元笑着问了一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就算没你惨,但也真的很惨了啊瞿让。”
是很惨,比从来没见过父母的情况更惨,瞿让想,没有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
回想起自从来到她身边之后的种种,先帝对她一边宠着一边对她寄以厚望,贵妃对她一边宠着一边对她满怀希望,她从小生长在充满爱意的氛围中,拥有过这样盛大而全心全意的爱,在一夕之间全都失去,该多么的痛苦啊。
可似乎没得选。
宋元自己看得很开,她很快擦干眼泪问他:“你知道为何孤出生之后,母妃没再生其他的孩子了吗?”
瞿让不知道。
于是宋元自己回答出来:“因为母妃生孤时大出血,太医说只能保一个,父皇那句保大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国舅抢先说了出来,你猜父皇还舍不舍得母妃再受一次这样的痛?或者说……你猜父皇还敢不敢赌,国舅会不会因此而举兵逼宫?”
瞿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宋元也没逼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这都是命,生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要经受普通百姓无法想象的痛苦。瞿让,你信不信,但凡孤有的选,绝不会愿意坐上这龙椅。”
“我信。”
宋元笑了笑:“孤知道你心里是不信的,其实啊,天下人都总想着坐上这个位置,可是你知道吗?孤自幼看着父皇坐在这龙椅上经历了多少无可奈何,你知道他为了和母妃在一起,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母妃为了陪在他身边,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父皇明知道是哪些人对她下毒手,为了这所谓的苍生天下,他竟然不能处置他们,你能想象吗?”
她一边说一边流眼泪,直到眼前一片模糊,瞿让看着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就像被细而密的针不规律地扎上去,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瞬间是不是比现在还疼。
瞿让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过去摸摸她泪流满面的脸,半天才开口道:“我会陪着你。”
说完自顾自脱了鞋爬上龙床,在她身旁躺下,手臂从她颈下穿过去紧紧抱住她,低声重复了一次:“我会陪着你。”
宋元终于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父皇弥留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母妃刚死的时候孤那么伤心……孤一个人你知道有多难吗?那时候你去哪儿了!”宋元在他怀里又捶又打的,“孤高烧得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国舅,你知道孤当时的心情吗?你会陪着孤……说得好听!孤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瞿让无话可说,唯有将她抱得更紧,在心里默默回答她:我为了更长远的陪着你才暂时离开的。自你父皇将你带到我面前的那一日起,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你。
可这些宋元通通都不知道。她最后哭累了,在瞿让的怀里睡着,瞿让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她。刚才搂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这些天又瘦了不少,原先胖嘟嘟的小脸,现在两颊都凹了进去。
“阿沅……”阿沅你不要这样,这样除了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会心疼之外,我也会心疼的。
瞿让有一个秘密,宋元最伤心的时候他没好意思说,但等她稍微好一点了自己就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