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上一次搜查后,府中家下人心内都有怨憎。/p
家下人不能赌钱喝酒,不能偷拿顺拐,没了生财的渠道,虽面儿上看不出什么,但干活都懈怠起来。/p
那孙姨娘回来后,为了讨老太太的好,更是严加苛责,一有小错,罚钱罚打,人人自危。/p
这一日,草庐内忽起了大火,这火起得蹊跷。/p
起火时,史溪墨在外。草庐也非各处起火,大火是从书房燃起的。起火时,秋纹正在附近伺弄菜田。她是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又见草庐书房烟雾弥漫,撂下篮子就往回赶。/p
此时是午休。/p
下人们都在各自的耳房歇息,听得走火了,都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大家伙儿你拿水桶,我拿勺子,赶着过来灭火。/p
秋纹吓坏了。/p
起火的是书房,书房有两间。外头一间是大爷待客之处,里头可就是大爷摞着的各种书籍了。那些书若是烧着了,损失不小。/p
秋纹能想象出大爷着急的模样。/p
她义不容辞地就冲进火海。甄氏在后急忙扯住她,叫她不要进去。/p
秋纹摇头。/p
“书只是书,人命可只有一条。你想好了。”/p
“妈妈,大爷的书在我看来,比我的性命还要宝贵的。如今书房起火,自是我的过失。我有责任的。”/p
秋纹提着一桶水,真的冲进烟雾里去了。/p
甄氏拉扯不得,更叫人赶紧补水。今日务必将书房的火扑灭了。/p
所幸,当初溪墨建造书房时,多用的防火的明瓦材料,不是木头,不是易燃的材料。那些书籍,都一样一样地被秋纹收在书匣子里。书匣子不是木头做的,而是用锡纸包住外皮,这样既不易腐烂又能防虫蛀。这也是秋纹建议的。不想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p
书本无碍,有碍的是挂在墙上的字画。/p
墙上字画也不多,五六张还是有的。溪墨平日待这些字画也珍重。秋纹什么都不顾及了,椅子摞椅子的,凳子摞凳子的,以最快速度将墙上字画一一地卸下,夹在胳膊肘里,低着头,只管朝门口冲出来。/p
大家伙儿在旁浇水,既有秩序,却也混乱。/p
不知是谁,搬起椅子没有挪好,椅子砸到了秋纹的脚上,她哎哟叫唤一声,趔趄着跳着脚儿,甄氏一把拉住她。/p
她看秋纹的神情完全变了。/p
这草庐,也有几十个下人,关键时刻,谁都没有秋纹这样胆气大。她真的是豁出去了,至性命于不顾了。/p
秋纹忍着痛,看着手里的画轴,一面又自责:“还是有一副被烟熏了。”/p
青儿将画儿接过去,一面也作揖:“我的好姐姐,今儿要不是你,大爷的这些画都化成了烟灰了。”/p
众人方又齐心合力,将火扑灭了。/p
这一上午,颇耗费了力气,大家你看看着我的湿裙子,我看着你的冷衣裳,心里涌起更多的是狐疑。还没开春,好好儿的,怎么会起火呢?/p
且还是在书房。/p
书房是秋纹打理的。她是一个精细人儿,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况她一直在菜田梳理。这就怪了。草庐里的人儿都不会干这样的龌蹉事儿,谁愿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在草庐干活,拿的是大爷的月钱,谁愿意没事儿得罪主子?/p
况大爷带她们不薄。/p
既不是草庐的人,也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故意纵火了?/p
老太太也知晓了,勃然大怒。令身边一个嬷嬷,叫人将草庐的下人都给绑了一一审问。那孙姨娘拿了鸡毛当令箭,带着一拨人气势汹汹朝草庐赶来。跟着她的人,不是带了绳索,就是拿了棍子,还有别的东西,就像那戏文里的一样,各自站在一边儿,让珠钗满头的孙姨娘唱主角儿。/p
这里得意的,还有一人。谁?二爷昱泉。/p
这火,不是别人,便是昱泉叫人放的。放火的人,就是潘娘子的哥哥。他跟着一个马夫,来马厩儿拿个东西,想起二爷的嘱咐,趁那马夫不备,偷溜到大爷的书房,往书房的窗户上扔了一个东西。/p
这东西见了阳光,得等上足足两盏茶的工夫,才能自燃。/p
这就给了潘娘子哥哥不在场的证据。/p
昱泉得知草庐书房起火,大为高兴,一面拍着大腿,一面要给潘富奖赏。“今儿这事你办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好歹你还没让我失望。”/p
潘富咬着牙,一面奉承,一面又道:“即便二爷您嘱咐小的,小的也定使出法子,让草庐横竖不安生。”/p
别的不说,就为了姐姐和外甥女儿,潘富也要报仇。/p
这昱泉跟在孙姨娘后头,也大摆阵仗地过来了。孙姨娘倒是叫儿子回去。/p
“娘,儿子如何能走呢?到底是大哥的屋子出了事,我这个当弟弟的,实在心疼得紧哪!”/p
孙姨娘明知儿子是幸灾乐祸,也就忍住笑:“你看你,不过就一点儿小火,你就这样担心起他。可叹都下午了,你这大哥哥在外头只顾耍乐,竟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呢。你这个当弟弟的,也会白操心了。”/p
孙姨娘却是高兴。/p
到底经了大火,这草庐地上皆是湿漉的一片,看着也有五分狼藉。/p
她就要看史溪墨的笑话。这个史渊的长子,史府的嫡子,多年来一直是孙姨娘心里头的一根刺。/p
虽然掌了家,可孙姨娘已然没能为将这根刺拔去。/p
她也暗自生恨。/p
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