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杌子上原放着一小篮子的鸡蛋,上头盖着块半旧不新的碎花蓝布。被林氏这么一撞,杌子“哐当”倒地,上头的那篮子鸡蛋自然也就不能幸免,“啪嗒”坠地,蛋清从碎裂的壳中缓缓渗透出来。有颗未碎的蛋悄然滚到了叶葵的脚边,轻轻撞到了她的绣鞋上。
林氏的小孙子被杌子倒地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扯着嗓子喊林氏:“祖母——祖母——”
然而林氏却只是茫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去哄也不去理会。
孩童略显尖利的哭声在耳畔盘旋不去,叶葵亦有些怔神。林氏这么多年来,难道一直都以为萧云娘还活着?这是否也就说明了这么多年来,林氏从未去打听过一次叶家的事?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
住在长安巷的人同住在距离皇城不过几条街外的人之间可谓是云泥之别。所以又或是林氏曾去打听过,却无法接触到叶家的人?
一时间,脑子里被纷杂的猜想搅成了一团浆糊。
“云娘已经死了?”过了半响,林氏才终于似乎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叶葵吐出一口气,突然不知该如何同林氏继续说下去才好,“七年前的那个冬日,她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氏颓然后退几步,勉力用手撑着身后的木桌才堪堪将自己的身子给稳住。她深吸一口气,圆胖的脸上露出了个痛苦的神情,道:“不可能!倘若她真的没了,萧家为何从未办过丧事?”
“我娘是在外头没的。”叶葵凝视着她,面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从林氏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她并非全然没有注意叶家的事。可为何她却似乎又一点也不知那些事?顿了顿,她索性道,“我去年春天才回到凤城,幼年时从未在凤城住过一日……”
“什么?!”林氏惊讶地脱口而出,说完却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你们在叶家的事……”
“这么说来,您莫非连我父亲娶了平妻的事也不知道?”叶葵微微蹙眉。
林氏瞪圆了眼睛,急急道:“怎的会如此?我竟……我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边上原本已经止住了哭声的小孙子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迈着两条短短的腿朝着门外跑去,口中模糊地喊着:“爹——爹爹——”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花猫。耀儿怎么哭了?”林安大步从门外进来,俯身一把将儿子抄起,抱在了怀中。
名唤耀儿的小童指着地上仍倒着的杌子跟碎了一地的鸡蛋,眼泪汪汪地道:“都碎了……”
林安失笑,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那不还有没碎的嘛。”话音落,他的视线蓦地落在了一旁自他出现便寂静无声、了无存在感的叶葵身上。
“娘,这位姑娘是?”林安冲着她微微颔首,扭头看向林氏问道,可话才一出口。他便发现了林氏的不对劲,急忙道,“娘你脸色怎如此难看。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林氏摆摆手,却不说话。
林安见状愈加着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扯林氏:“这冷汗都冒出来了,怎的会无事!快坐下歇歇!”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挚,倒像是真的将林氏当成生母来对待的。他七岁才跟了林氏。自然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母白姨娘一点印象也没有,可看他如今的样子。却似乎真的像是林氏的亲生儿子一般。
叶葵不由细细打量起他来。
古人说抱孙不抱儿,可林安抱起儿子来的姿势那般娴熟,可见往日里也都是这般的。而且,他方才同儿子说话时的语气也叫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个极疼爱儿子的父亲。
人说相由心生,这话也许不对,可一个人的眼神清澈与否,实在太容易分辨。
人心浑浊阴暗的人,绝不会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她没有,裴长歌没有,叶家那群人更是没有。他们的眼睛只不过看上去明亮,可其实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可林安方才看向她的那一眼却立刻便叫她肯定,他是个再纯粹不过的人。
林氏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将他教成如今这幅样子,着实不易。
林安的年纪同叶崇武相仿,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可一点也不错。林安对林氏的关切之情绝非伪装,他此刻甚至因为担心林氏,而将儿子都丢在了一旁不理会。
“可是出了什么事?”问了半响,他终于察觉出了不对。陡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少女,不论怎么看都十分诡异!他蓦地转过身来,用戒备的目光盯着叶葵,却未曾先行质问。
林氏安抚着一旁的耀儿,重重叹了一声,对林安道:“安儿,这是你的外甥女。”
林安愕然,道:“外甥女?”
“是叶家的孩子。”林氏仔细看向叶葵的眉眼,似乎想要努力从中发现些萧云娘的痕迹。
叶葵微微一福,对林安道:“见过三舅。”
听到三舅二字,林氏母子俩不由都愣了下。林氏皱眉问道:“那些事,你娘都告诉过你?”
叶葵摇头,“只说了一些罢了。”萧云娘去世时,她不过七岁,就算萧云娘曾经将萧家的事全部告诉过她,以她当时的年纪也不该全部都清楚记得才是。况且那些事,她不过都是从萧云娘的日记里看到的。但那本用简体字的日记本又怎能告诉林氏,所以有些话也就只能模棱两可地敷衍一番了。
过了好一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