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陡然一亮,照出猫一样纤细的身躯,少女抱膝蜷缩在土炕的角落里,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也不动。多年前废弃的屋子勉强挡着风,对这瓢泼大雨却也束手无策,巴掌大的地方,无一处不漏,雨滴顺着衣领钻进去,冷的人四肢僵直,对于这样的状况,顾顺喜也只是缩了缩脖子,妄图保存一点点的暖。
吱哑门响,一颗圆滚滚的头探进来,见到角落里的少女,男孩面色一喜,继而撅起嘴来。
“顺喜,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
转身关上那扇破烂到几乎不起任何遮挡效果的木门,刘川歌快步爬上土炕,抖开手里的塑料布,罩在女孩的头上,霎那间,风停雨歇。
对上顾顺喜略带疑惑的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从我家塑料大棚上扯下来的,老费劲了,可千万别在我妈面前说漏嘴啊。”
说完,邀功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
“小喜,快吃吧,我趁我妈不注意,往里面加了好几片肉呢。”
顾顺喜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馒头,仰头静静看着刘川歌,猫样的一双眼,清澈透亮,瞧得人心疼,少女眼眶微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终于簌簌滑落。
空气闷的人发慌,心也揪得紧紧的,莫名的情绪填满胸膛,冲的刘川歌鼻子直发酸,学校里,老师没教过他上过这一课,小胖子手足无措,圆脸蛋憋的通红,绞尽脑汁,终于挤出两句干巴巴的安慰来。
“顺喜,别....别哭了,吃馒头,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馒头硬邦邦的,肉也冷了,还带着凝固的油,其实是没有几分滋味的。
十三岁的顾顺喜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
望着屋外的狂风骤雨,刘川歌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安老师能不能走了?”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去把顾顺喜惊在了原地,连咀嚼动作都停止了。
“你刚才说什么,谁要走?”
“你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什么不知道,两年的支教期到了,安老师马上就要走了,本来定的是今天晚上六点的大巴车走,可这雨…”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顺喜就如炮弹一般,咚的一声从土炕上跳了下去,向雨幕中冲去。
“顺喜,你…你去哪?!”
来不及再细琢磨,刘川歌也拔腿向外追去,可顾顺喜的速度极快,等他追出去时,雨中早已不见女孩的身影。他急的直跺脚,一咬牙,一脚踏进湿滑黏脚的土路中,歪歪扭扭的向村口跑去,可没走多久,就被四处找他的刘大川抓了个正着,一把提着揪回家了。
等顾顺喜赶到的时候,班车周围已经围满了送行的学生和家长。她踟躇着向前几步,却在安婕的视线即将捕捉到她的一瞬间,躲到了人后。
顾顺喜想见她,可又不敢见她。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她站在人群中,远远的望着安婕。
看着她与众人一一道别,看着她上车,只是在脚刚踏上车的一瞬间,视线中心的安婕突然转过身,在人群中看了又看,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失落和忧郁。
她是在找自己吗?
看着安婕离去的背影,顾顺喜此刻只想大哭一场。
分别的时刻,总是叫人难过。
两年前,如果不是她,顾顺喜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坐在教室里读书。
这个人,曾让她的生活中透过光,但是现在,这束光要离开了,难道自己又要重新堕入黑暗中吗?
安老师曾经帮过我,那么现在,她还愿意帮我吗?
顾顺喜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她控制不住,被压抑了多日的不甘心突然间全部冒了出来,脑子一热,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乘人不注意,绕过人群,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个闪身,猫着腰偷偷躲进了客车底部左侧的行李舱内。
堆满了行李的车舱,仅给女孩留下一点容身之处,顾顺喜斜躺着,恨不得将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
随着行李舱门的关闭,顾顺喜仅存的一点犹豫也被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