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听笛殿外,一个身着青衣的总角小童正提着个朱漆食盒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地往殿门外跑去。他跑得慌张,原先白嫩的小脸此刻已经是红扑扑的,几缕小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
突然,青石路面上突出的一块什么东西把他绊了个踉跄。小童赶紧抱紧了食盒,肉乎乎小手摁在雕花木门上大喊了起来——
“不好啦!圣尊大人不见了!”
他声音可不算大,却像在静谧池水中丢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迅速地荡漾开,蔓延至整个天界。
只见几道白光闪过,听笛阁外立即就多出了几个人来。其中有老有少,年纪大的已经挂上了白胡子,年少的却比那惊慌失措的小童还要小,手内还握着一支竹笔。
几个人面面相觑,而后看向那空无一人的听笛阁,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圣尊离了天界,恐怕……”
“右使呢,右使怎么没来?”
白胡子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捏着竹笔的幼童打断了,只见他瞪圆了漂亮的杏核眼,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视过在场的几人,接着厉声问道,“右使何在?!”
“臣下在。”
人群之外有个男声低低应了声。
几人寻声望去,便见那白衣少年正撩着衣角蹲在地上细细观察着。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他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拾起了一颗小东西,走了过来。
上眼一看,那东西却是枚桃核儿,湿漉漉的,上面还粘着些许没啃干净的果肉。
“……”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这被叫作“右使”的白衣少年拢起绢帕,温声道:“圣尊离天界而去,想来是浩劫将至,臣下这便去至圣阁求教天师,尽全力保天界无虞。”
他声音温温软软,像块水色极好的玉石,眼睛却点墨般深黑一片,连天界终年不暗的天光投射进去,也没能反射出来。
……
………
此处澜平城,位于锦洲大陆最东,被称作锦洲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的神域,有“小天界”的美称。
此地三面环海,一面靠山,水路发达,船只如梭穿行在水网中。沿岸居住的百姓和长年居于船中的海上商旅只要打开窗户便能打个照面。
此刻丫头就正趴在自家渔船窗户上直勾勾盯着对面窗户口放着的那块翠玉。
这小东西虽然没有五颜六色的光华,深深浅浅的碧色却像洋流一样流淌在这石头里,叫人心安。更何况这石头的碧色还拢聚成了一朵莲花的模样儿,让她想起莲花沟。那也是无数道水路交错而来,偶然地汇聚成了一朵莲花模样。
“丫头!”有人在船舱那头喊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去!”丫头一跃而起。
住在船上随波逐流的日子虽说悠闲自在,但也总有麻烦的时候——比如说,晚饭的时候这老头子总想喝聚福楼的百家酿。
她提了钱袋子,晃荡着里头叮当作响的几个小钱,胳膊肘搭上岸边望海台的白石围栏,脚尖蹬着底下的缺口,直踩得灰土刷拉拉地往下掉时,整个身子便翻过围栏,不算轻盈但很是顺利地滚在了水乡石子路上。
“你再不走正道我打断了你的麻杆儿腿的!”
老头子的骂声从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声中隐约传来。
吓得她一溜烟跑进了何家巷。
海上过活的人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她又是个孤儿,老头子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更不必说给她一个名字了。二人到了澜平城住下后,和这里市侩又热情的百姓相处了好些日子,才算是都有了各自的名字。
老头、丫头。
仅此而已。不过也非常够用了。
落日的余晖稀薄地撒下来,整个澜平城都被笼罩进艳丽的血光中,看起来壮美又有点可怖。还未吞吐完金光的夕阳斜斜倚在城中破旧牌坊上,像是将死之人惨白双颊上开出的回光返照。
这个时候的聚福楼总是会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丫头隔着一条街就看见那边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脑子里琢磨着今儿人还真多,就像是潜水抓螃蟹般一个猛子扎进了人堆。
“哎让让让让,哎呀让让——”
“哎哟要死哦!挤个什么东西啊!”
强行把胳膊杵进两个人身体空隙中,而后侧过身子咻地把自己滑进去。等到胳膊再一次探出人群,却没有触碰到人身体的时候,丫头就赶紧大喊了一声“打酒”!
稀奇的是这次小二没接过她的钱,她的胳膊就挂着钱袋空落落地晾在那儿。
接着有一股热水泼在了她小臂上,与此同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推了一把,人群纷纷向后涌去。
那水——黏糊糊的温温热,像是一碗粥,可又觉不出其中的米粒。
丫头愣着要把胳膊抽回来,后撤而去的人散开后立即让她看见了小臂上那暗红色的一滩血。
“肃清余孽。”
丫头突然地听见这么一句,她再抬头,就看见一些穿着甲衣的武士从聚福楼里向外抬着尸体。但聚福楼大门却是半掩着,从武士们来往的身影中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她看看胳膊上的血又看看聚福楼,恐惧像缓慢上涨的潮水逐渐淹没到心口。丫头终于尖叫一声狂奔向自家的小渔船。
手肘已经攀上了望海台的白石栏杆,她的动作就停在那儿,呈现出一个半身躺在栏杆上,而水已经淹到了脚脖子的姿势。
刚刚她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