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酒鬼这一场拼酒一直喝到我人事不知。
人和鬼还是不一样的,人喝酒会喝醉,鬼喝多少酒,都不会醉。所以,人有的时候会痛苦,痛苦的时候,喝了酒就会麻醉,至少在喝醉的那一刻,不再痛苦。
而鬼就不一样,鬼喝多少酒都不会醉,所以鬼永远比人痛苦。
所以,我只看到杨天脸上微微的笑意,我看不到杨天心里,早已经心痛如割。因为所有的往事,都在我追寻他的那一刻,被硬生生从他的脑子之中想起——
我是不是很残忍?
午后,温煦的风,慢慢将我吹醒。
我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座墓碑之前的草地之上,面前的石台之上东倒西歪着三个酒瓶。
每一个酒瓶都是空的。空的像我此刻的脑袋,空的像我过往的人生。
空的就像眼前这一作坟头,坟头上没有了杨天的任何踪影。
阳光一出来,那些鬼就会自动消失,因为他们是鬼,鬼只能生存在夜里,在黑暗中,这是阴间与阳间的法则。
我晃了晃脑袋,脑袋竟然有些疼。我正要慢慢站起来,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我一呆,急忙站了起来,转身望了过去,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袭白衣,脸颊也是腻白如雪。一个美女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我不免有些尴尬。
一时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女子眉间轻蹙,继续问我道:“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来这里喝酒的。”一句话说出口,立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个借口太过荒唐,什么人会在夜半三更来一个公墓之中,坐在一座坟头旁边喝酒?除非是神经病,疯子。
我尴尬的笑了笑,道:“你是什么人?”这句话说出口,我心里立时醒悟过来,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眼前这个人来到这里,站在杨天的坟前,自然就是那酒鬼的老婆杨怡了。
我真笨。
我正自心里暗暗懊悔之际,那个白衣女子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忧伤,慢慢道:“我叫杨怡,这坟墓里面的人是我的,我的前夫。”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
杨怡诧异,眉毛挑了起来,问道:“你知道?”
我察觉自己失言,急忙掩饰道:“是啊,我是杨天的朋友,以前听他说起过你的。”
杨怡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大相信,看着我,慢慢道:“你是他的朋友,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急忙解释道:“我是他医院的朋友。”
杨怡的脸色,在听到医院两个字的时候,立时阴了下来,她哦了一声,看了看我,沉声道:“原来是他的病友。”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来看看他。”说罢,径直走到杨天的墓前,将带来的一些水果摆放在石头供桌之上。然后又取出一些纸钱,慢慢将纸钱摊开,复又取出一个打火机,将纸钱点燃。
纸钱冒出火苗,火苗吞吐不停,一点一点将那纸钱吞噬。吞噬的应该还有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对坟墓之中那个人深深的思念。
杨怡蹲在墓碑之前,看着那火焰,那一团火焰暗红的光,将杨怡的脸颊映出一片红晕。
火光是热的,墓碑却是冷的,冰冷,杨怡的眼眶慢慢湿润起来。
我站在一旁,似乎可以听到杨怡的心,轻轻哭泣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三年了,杨天坟墓上的草已经青青,墓木已拱,这个女子的心里竟然还深深爱着眼前这一座坟墓之中的那个伤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