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镇被吞的钱,具体去处为师也说不准,就连孙高阳也不清楚。为师只知道经手的官员,会上下打点,上到内阁,下到你这样的中书舍人,面面俱到,只有你没有收到这笔分成。现在登莱方面要钱粮,你说谁愿意给他们?袁军门太直了,说一不二,把银子拨给登莱,谁都捞不到,你说谁会愿意?”
朱延平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这个消息太骇人了。
成基命沉默片刻,见朱延平没发问,继续说:“为师现在就是为难,孙高阳缺银子,他也想做实事。可他没有根基,赶鸭子上架急匆匆的去了辽镇,连个可靠的人手都无,你说他能做什么?能维持住辽镇的架子,已经难为他了。”
孙承宗在翰林院待过,也在詹事府待过,这些都是攒资历的好地方,可绝对不是培养嫡系的地方。这两个衙门都是清流的自留地,清流们保持着文人相轻的习惯,不会服人。
没有在地方任职,没有嫡系部队,没有心腹手下的孙承宗急匆匆去辽镇上任,和他进行交接的,他手下负责交接的,都不是他的人!
他挂东阁大学士的职衔,可他就是没有嫡系部队!
看看大明的历任兵部尚书,有几个像孙承宗这样没有地方任职经历,没有掌握过兵权就成为重镇首脑的?
就连之前的贵州巡抚王三善危难之际领命去西南就任的时候,都记得回了一趟河南历城,带了一票子弟兵才去的贵州。
成基命看着朱延平,闭上了眼睛:“本来,为师想着把你锻炼一番,送到辽镇替孙高阳镇场子。只是没想到,你和袁枢成了朋友,反倒与鹿继善结了仇。袁枢被你和卢象升刺激了,他不想看着袁军门幸苦一生的结果打了水漂。你与卢象升相互攀比,袁枢是你们的朋友,他也要和你们比。如今,你说为师该拉孙高阳一把,还是看着你和袁枢掐断孙高阳唯一的救命绳?”
朝廷给辽镇的钱粮都是有主的,孙承宗需要更高的钱粮,按比例这样落到辽镇的就多了。有了这些多出来的钱粮,孙承宗就可以强化现有部队。
成基命也清楚辽镇的情况,若不是有陕西三镇和宣大军前后调拨过去的三万人马,还有魏忠贤分两批送过去的火器铠甲,孙承宗连广义营这样的模范营,面子工程都做不了!
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住辽镇!
孙承宗是东林人,是成基命的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在翰林院、詹事府混资历,都是大器晚成,非常谈得来。
袁可立也是东林人,性格上、命运上与成基命也是类同的,两个人关系也不错。
现在,两边都在争明年的钱粮,自己最看好的徒弟又帮着袁可立,这让成基命如何决断?偏偏自己的儿子成克巩,也混到了朱延平的圈子里。一边是快被局势逼死的老朋友,一边是徒弟和儿子的前程,该怎么选呢?
至于袁枢,没有袁可立的默许,袁枢不可能在大过年的时间里,放着年不过跑到京师活动争饷。袁枢不甘心,袁可立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他也不甘心啊。
走私资敌以范永斗为首的这一伙晋商被一棍敲死,谁都看出了建奴的末日,谁都想争一把。争到了就是名垂青史,各种荣誉更是难以尽数。
朱延平努力平复心情,眨眨眼睛哈一口气:“师尊因公为难,学生因私不为难。辽镇重建已有三年,三年时间啊!三年时间放着建奴静静恢复元气,白白废了这么好的三年时间。学生不想多说什么,只求师尊念在战乱波及苍生的份上,给登莱军一个机会。早早平了辽东叛乱,早早为朝廷省一份元气。”
“若卢象升有难,你救还是不救?若是鲁衍孟呢?为师此生,与叶公亦师亦友,与孙高阳情同兄弟,与你王师叔有父子情谊。就这么三人,你说为师该怎么办?你去找崔阁老吧,朱首辅要帮登莱,今日你能说服另外两位阁老,拟票时为师附议就是。”
“让师尊为难了,学生告退。”
朱延平转身,出了隔间听到里面一声叹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帮袁枢,就是背弃朋友,也是背弃自己的利益,也是违背自己的良心。
要怪,就怪这奇怪的世道,人人都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