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之中,公子子楚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之人的双目,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座通天彻地的石碑,无数星辰点缀其中。
像是有着无数天地至理盘踞其中,阐述着所有的未知。
在那石碑之上,他感到了深深的压力。
似乎有着星辰日月压在他的身上。
子楚楞了一下后连忙将目光移开到眼前这位的白袍上。
但是这位春秋先生身上仍旧像是有着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由得便自惭形秽。
这就是仙吗?
当年那些先贤是否第一次见到仙人的时候也这么狼狈?
庭院之中的四人都低着头,似乎抬起头来便是亵渎一般。
仍旧是壮年的吕不韦长袍之下,汗水已然是湿透了衣襟。
那位仙人似乎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
让其忍不住的惊惧,难道他算计的事情被看出来了?
不应该啊!
“怎么不见赵政?”
半晌之后,李春秋像是全然无视了除了子楚之外的人,他拿着《秦律》的竹简,笑着朝着子楚问道。
庭院之中的众人之中,以华阳夫人地位最高,公族族老赵曦成次之,而子楚虽为秦国公子,实际上在这三人之中地位是最低的。
但是,眼前的仙人却只跟他言语。
子楚第一次感到了父凭子贵的异样感觉。
他躬身一拜道:
“回先生,幼子于家中休憩。”
等等!
子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猛然抬头道:
“春秋先生何时习得雅音?”
李春秋笑了笑,他随手拍在石椅之侧,数百斤的石椅在原地打了一个转,整个地面都在轻轻的震动。
随后李春秋坐在了石椅上,手指点了点手中的《秦律》竹简。
“入咸阳这两日所学。”
然后他看向子楚,笑道:
“汝来这里不会就想问这个吧?”
咸阳城众人以其为仙,此次这三位拜访自己,李春秋不信他们没有想法。
“仅仅两日?”
子楚缓缓吸了口气,叹服道:“先生果然仙人。”
“实不满先生,此次乃是为了犬子。”
“为了赵政?”
李春秋眼中饱含深意的看了子楚。
子楚拱手道:
“犬子有拜先生为师之心,敢问先生意下如何?”
李春秋笑着摇了摇头。
这几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却都不愿意说出来,也是很有意思。
“吾曾许赵政十愿,已去其一,仍剩九愿,若其有拜师之意,自无不许。”
“但只怕,汝来此之意不在此啊!”
李春秋的话音落下,整个庭院之中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静。
沉默!
还是沉默。
诸人皆有所求,所谓的拜师不过是个幌子。
但是这个幌子一旦被揭穿,真相大白,那便会让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李春秋环视众人,也不言语。
最终,子楚的笑声打破了沉寂,他一拱手道:
“春秋先生所言不差。”
“子楚此次却有他求。”
“说!”
李春秋只是回了简简单单的一字。
“此次子楚亦是代秦国而来,敢问先生我大秦国势之运。”
子楚自然不是想问这个,但是作为秦国公子,站在公族族老与自己的义母面前,这便是他最应该问的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吕不韦谋国,秦国兴则他兴。
而另外三人都是秦国王室中人,国家国家,国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国国势这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要事。
“国势?”
李春秋笑了。
他长袖一挥,落下了两枚石子,落在了石椅之上。
李春秋指着其中一枚石子道:“此汝父也!”
然后又指着另一枚棋子道:“此汝也!”
然后李春秋食指并拢轻轻一荡。
两枚石子便从石椅之上掉落。
“可汝大秦之国势,不在汝父,亦不在汝。”
李春秋的声音如是晴空霹雳,在空中炸响。
震的众人头脑嗡嗡作响。
“先生何敢妄言?”
赵曦成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尽管心中有怯,仍旧昂首高声问道。
大秦国势,不在公子,不在秦王,这是祸国之言。
若是常人,当处极刑。
“妄言?”
李春秋靠在了石椅之上,
话音响起,似乎震动着众人的耳膜。
“吾多汝两千载春秋之识,安能说妄言,不过天命不在此罢了。”
李春秋的言语之中似乎带着莫名的沧桑。
那是浸透历史的悲凉。
赵曦成这辈子见过很多奇人。
宣太后、秦昭襄王、白起等等。
但是眼前之人不仅是他最看不透的,也是他见过最奇怪的。
他哪怕是听着眼前这位春秋先生的狂言,竟然觉得这便会是未来。
无可更正,无法修改。
一时间,赵曦成心有戚戚。
“天命不在我大秦?”
“难道我大秦不足以荡平四海吗?”
已然老矣的赵曦成抬头似乎是对苍天的质问。
他大秦自西边苦寒之地而起,与西戎争,与渠梁争,与巴国、蜀国争,一路走到天下诸侯之位。
自商君起,秦国出多少旷世之才,辅大秦之伟业,求函谷关东出,荡平天下。
难道就因为一句‘天命不在’就让数辈之人心血尽丧吗?
“吾不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