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庆王府门前停下,刚下马车便瞧见赫连胜在高高的台阶下跪着,台阶上的护卫眼观鼻鼻观心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一个个就像是杵着的木头桩子。赫连胜则直挺挺地跪着,脖子垂着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庆王妃瞧着他,心头冷笑不已,恨不得上去啐他一口,但人家没脸没皮,她却还是要脸的,便只是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府门。其他人从马车上下来,见此情形不敢多言半句,只能敛气屏息地跟着王妃入了府。只有江小楼站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赫连胜一眼。
赫连胜听见脚步声,终于抬起眸子,却只定定望篆小楼。那神情冰寒彻骨,阴冷恼恨,唯独没有半点愧疚忏悔:“江小楼,这回你得意了吧?”
乌云遮住了月光,浓浓的夜色下,江小楼的眸子透出难以捉摸的光,声音恬淡得没有一丝情绪:“郡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赫连胜,你应该感激我,如果刚才我落井下石,现在你早已没命在了,怎么反倒来责怪我呢?”
“感激你?哼。”赫连胜嗤笑一声,“若非是你,我娘怎么会死于非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找你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别以为咱们之间就这么算了!”
江小楼默默地瞅着他,眼底浮现起一丝夹着嘲讽的悲悯:“赫连胜,你到今天还不知自己的杀母仇人究竟是谁么?你也不想想,王妃是个厚道人,既然顺姨娘对她已经没了威胁,她何必痛下杀手。至于我……对于一只蝼蚁,连抬脚的念头都兴不起啊!”
赫连胜浑身一震,猛然盯着她,神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江小楼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恶作剧似的笑意:“回去好好问问你那个好妹妹吧,杀母之仇的确不共戴天,但你也得找对人呀!”话刚说完,门外大风突起,裙摆飞扬,乌云蔽月的瞬间,一道电光划破了深沉夜色,天空仿佛被撕破了一个口子,哗啦一声,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小蝶连忙撑起伞,江小楼翩然上了台阶,而赫连胜却在最初的震撼之后抬头大喊:“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该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其实你心里也有数,可惜你情愿把仇恨结在我身上,也不敢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报仇,可怜、可叹啊——”江小楼丢下一句笑语,碧青色的裙角如同一朵优雅的莲花,转瞬消失在大门边。
赫连胜直愣愣地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心头复杂纷乱。她刚才暗示杀死顺姨娘的是赫连笑,是不是?!联想到赫连笑漠不关心的所作所为,他一时心跳如鼓,不,不会!笑儿向来是个乖巧柔顺的女孩,她怎么会做出天打雷劈的丑事!一定是江小楼为了转移自己的仇恨故意这样说,一定是她害怕自己疯狂的报复才会如此!
赫连胜心头那丝恶毒的念头狂涌而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雨下得越来越大,狂风卷着暴雨,如同无数鞭子,狠命地抽打着他的头颅、面颊、前襟,很快浑身都湿透了。养尊处优的安华郡王,身世显贵的赫连胜,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但他必须在这里跪着,只有跪着才能得到父亲的原谅。被皇帝褫夺了爵位贬为庶民,从今以后再无晋身之阶,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庆王u连胜紧紧闭着眼睛,任由雨水疯狂地落在自己的面上,恰在此刻,却有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大雨倾盆——
陡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赫连笑,而是面色冰冷如霜的左宣。在大殿上,他一度希望她会替自己开口求情,然而对方没有,可现在她却替他撑起了一把伞。一时说不清心头涌现的到底是何种复杂情绪,他只觉眼眶发热,浑身冰凉,冷热交替之间,他终于慢慢抱住了左萱的双腿:“爱妻,都是我的错啊——”
左萱低头望着泣不成声的赫连胜,面上是一派淡漠冷淡的神情,眼底却是一种悄然掩饰的寒凉之色。赫连胜罢连胜,当你众叛亲离的时候,你疼爱的妹妹在哪里,你心爱的妾室又在哪里,谁人真正关爱你,谁人真的替你着想,你活了这一辈子,真的看清了吗……
赫连胜的情绪越发激动,浑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眼神和面容都是无比愧悔。
左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赫连胜,你明明恨透了我今日不肯替你求情,现在却死死抱住我不放,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演戏啊——
赫连胜在庆王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彻底昏厥过去。庆王就一直在大厅、书房徘徊,面色阴晴不定,当听到仆从来报的时候,他颓然长叹一声:“扶他进来吧。”
赫连胜被两名仆从架着走进来,短短三天却已是形容枯槁,面色颓败,与往日里的贵公子完全判若两人。庆王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难以自控地掠过一丝悲伤:“胜儿,你从喧在父亲身边,我是怎样教导你的,男子汉应当顶天立地,行事磊落,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卑劣无耻的事!”
赫连胜抬起眸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满眼全是愧疚,扑跪在庆王脚下,泣不成声:“父亲,儿子知错了!我的行为让父亲在陛下和朝臣们面前颜面扫地,还害得自己身败名裂,一切都是我的错啊!但请看在过去儿子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闪失的颜面上,求您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庆王看着他颓丧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原谅不原谅你的问题,身为朝中官员,品德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