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所抬的步辇无声地走过古旧宫道,在薄雾浓云的清晨留下一点轻微的响声。
除夕前的宫宴,取的便是“与民共乐”的意头,故而在京都城之中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同赴飞虹殿。而各路府州县,也需在今日大开衙门,设置下席面供普通百姓享用。故而虽是腊月二十九,可热闹起来竟也不比大年初一差。
叶绿芜来得不算晚,可大殿之中人来人往,似潮水一般。
“太子殿下驾到——晗灵乡君到——”
门口的内侍声音高亢洪亮,仅凭一人之力便压住了满殿喧闹之声。
稀薄的阳光从殿外照射进来,在二人流云般的衣摆之上停驻,最外层的柔曼轻纱乘着金光,焕发出动人心魄的光彩。
纵使他们皆未开口说话,可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了。
“贵妃姐姐,你看这晗灵乡君这身衣裳,妹妹怎么看都像是前儿个扬州太守进贡上来的瑶雪缎呢。”
湘嫔虽是与贵妃窃窃私语,可声音却属实说不上小。经她这么一说,满殿的人便都注意到了叶绿芜今日所穿的衣衫。
“妹妹只看到了瑶雪缎,怎得没注意到那两颗夜明珠呢?”贵妃一双秋波流转的明眸略微一眯,口中便婉转道:“那可是真正的宝贝,一直放在圣上的私库里,传到今儿个怎么也有一百年了吧。圣上爱惜太子,这才在他迁府那日特意赐下,这没想到啊,啧啧啧。”
贵妃的话如同投石入海一般,激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太子殿下那么金尊玉贵的人,为何要同这个狐媚子一起来呢。”
“什么狐媚子?”
“你还没听说吗,这京都城都传遍了,她成日里追着殿下身后跑,半刻也不得停呢。甚至还哄得殿下连仪仗都动用了。”
此番种种,同叶绿芜心中所想一样的不堪入耳。
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端着清浅的笑意跟在许明川身后。
二人缓缓上前,许明川跪倒在高位之下,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平安康健,岁岁年年如今朝。”
皇后虽保养得宜,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尚且白嫩的脸庞稍微一笑,眼角处便显出几缕细微的皱纹来。
她慈祥地笑着,还未开口时叶绿芜便也拜了下去,口中说着连绵不绝的祝词。
二人今日的衣衫虽不尽相似,可衣摆之上皆以相同的技法绣着流云图案。此时他们虽一前一后跪着,可宽大的衣摆绵延成一片,竟像水乳交融一般,韵律和谐。
这样的情景在众人眼中实在诡异,片刻后大殿之中的谈论声便消失不见,只等着皇后发话。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皇后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才柔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这殿中虽烧着地龙,可到底寒冬腊月的,还不快起来。本宫听闻你们在南城门解了今冬难民之困,心里也十分欣喜,早已备下了好东西赏你们。”
叶绿芜谢了恩后便要转身离去,走向花团锦簇的女宾席。
“莫要走动,”许明川略带霸道的声音传来,“你的席位,在我旁边。”
叶绿芜略带疑惑地转回身去,满朝文武的家眷皆在此,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坐在那高位之上。
“太子殿下!”一道略微尖细的声音传来,满含着嫉妒的怒意,“这于理不合!她究竟使了什么妖法,才让殿下一再做出如此不合礼法之事!”
许明川顺着这声音淡淡一瞥,依着席位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御史的女儿。
他沉声开口,声音中满是警告之意,“本宫要如何,还得问过姑娘不成?”
那女子被他气势一压,瞬间便面色苍白,娇娇弱弱地立在那里,“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只是不愿殿下被她蒙骗,走上不归路啊!”
“呵,”许明川嘴角一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蒋文,这位姑娘体恤城外难民辛苦,将她带到城墙上与民共苦一个时辰。”
人群中发出一片唏嘘之声,这么冷的天,纵使在殿外站上一盏茶的功夫都会浑身冰冷,更何况高高的城墙之上?倘若她真的被带走,想必今冬便是要大病一场了。
“殿下恕罪……”她此刻再也没有方才的傲气,一张苍白的小脸之上横着两道泪痕,施施然跪倒在地,哽咽道:“臣女句句为了殿下着想,殿下却为何要这般惩罚臣女?”
许明川长腿微抬,稳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与民同苦,怎算惩罚?当日她与本宫便是站在城墙之上挨了两个时辰的风雪,她能站得,你为何不能?”
“怎会!”她忽地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叶绿芜,口中叫喊着,“他们都说你那日坐在轿中,只是去看戏的!”
“噗嗤,”听到这话,叶绿芜终究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原来外面都是这么传我的,当日众多大人们都在,想来各位大人是绝不会如此说的。那我倒要问问这位姑娘,那些诋毁我的话,是从何处所起的呢?”
她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一红,一颗珠翠环绕的头便逐渐低了下去,就连声音都逐渐细微起来,“府中的丫鬟都这么说,我便听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叶绿芜转过身来,对着满座的千金小姐一笑,朗声道:“诸位小姐再不济也是出身书香世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想必是知道的。如此不切实际诋毁于我的话如若再由着各位的嘴说出来,让我听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