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早就差人在马场精心搭设了看台,方便后妃们在此观赛。看台的位置择在一棵香樟树之下,这棵树枝干粗壮,一人环抱两手不可相触,树冠高耸,密匝匝的叶子笼出一大片阴翳。
故此人坐在看台上,不论一日之间的哪个时辰,都不受阳光暴晒。
看台上摆满了各色茶点,又有伶人在侧奏曲,马场的味道不好闻,宫人又在一旁燃点熏香,彼时香风徐来,台上观客好不惬意。
为首坐着的是太后与楚岐,楚岐的位子空着,此刻他正在场上。再下头设了二座,分别是绾妍与许湄这两位妃位娘娘,再下头的几个小座便是郭贵人、恬贵人与温常在所属。
马场旌旗林立,场边的篱笆被黄绸围了一圈,又有皇家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场上,楚岐与公孙素华各领一队打着马球,他们也是许久没有如此纵乐了,便是一身汗浸湿了衣裳,也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绾妍哪里见过楚岐这般模样,看了一会儿便觉他今日雄姿英发,脸不知不觉地红了,也跟着他们的战况一起欢笑。
太后身边的女官走到主子边上,禀告了恬贵人的事情。太后脸色忽地一沉,将绾妍召过来。
绾妍嘴角的笑还未收,过来的时候一脸都是汗。
太后点上绾妍的鼻子笑道“你今日真是要欢喜上天了,哪里还有半点妃位娘娘的样子?”,她扬了扬手,后头的宫女抬出一方镜子。
绾妍凑到镜子前瞧,只见镜中人鬓发松散,两颊通红,像是喝醉了似的。绾妍别过脸,难为情地用绢子擦了擦汗,吩咐乔鸯带她去后头理一理妆。
不多时绾妍回来,太后见好容易收拾齐整了,便问她“恬贵人之事可是你的安排?”
绾妍玮玮一愣,点头道“先前听说她马术了得,咱们既是来马场,如何少得了她呢?况且,臣妾看她也挺想来的,念她可怜,便允了她的心愿。”
太后摇首笑言“哀家还以为你还记着要笼络恬贵人的话,听你这般说——原来你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绾妍坐在太后边上,拂了拂衣角“臣妾原本也想着去笼络,可是不知怎的,她倒是有意要与臣妾扯上干系似的。如今在淑妃眼中,恬贵人早就与臣妾是一党了。”
“这恬贵人竟有这个心思?”太后目光深了些,抿了抿唇喃喃,“许是将你当成了救命稻草,以为搭上了你便可落些好处。毕竟……她是皇帝厌弃之人,要么认命,在深宫中孤单一生;要么便求人庇护,好攒些胜算。”
语毕,她叹了口气,又说“哀家先前以为皇帝是个贪新鲜的,不曾想着般美貌的蒙古公主他也毫不动心。”
绾妍揣摩着这话的深意,觉得太后是在叹恬贵人倒霉,又像是在说楚岐心思深,她犹疑一会儿,继续问“既然恬贵人是有心利用臣妾,臣妾该不该……”
绾妍只觉得晨间所看到的远山烟岚尽数向自己飘过来,自己整个人入坠迷雾,很快便失了那些金灿灿的天光云影,落入一个混沌的局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与你姐妹情深的温常在,在未全然了解你之前,只怕也少不了别的心思的。那时候哀家与你母亲,需要她时时教导你,才予了她晋为常在的利,也是全了她的心意。”
太后的话轻轻巧巧地拂过她的心,这话便如刺破云穹的几丝阳光,成缕,成束,陡然将她的迷局照得宛如白昼。
绾妍如梦方醒般张了张嘴,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绾妍哗然的神情,拍了拍绾妍的手,宽慰道“初心按下不提,你们不是依然好好的做姐妹么?便是开头有些私心,这些年怕也是情谊了。”
绾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想了想这话没错,点头说“太后娘娘说的是。”
“你也不是当初需要哀家与你母亲费心谋划的小孩子了,恬贵人的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许多事哀家看在眼里,也不与你说得太明白,你只有自己过了这关,才能算在后宫立足。”
这话分量极重,绾妍缩了缩脖子,一时有些紧张。
“嗯,绾妍知道了。”
太后瞥了一眼记分牌,估摸楚岐也快要下场歇息。她实在懒得在人前做母慈子孝的工夫,对外推脱说乏了,领着宫人回殿阁中休息中去。
绾妍回到座上,神色有些怏怏,失了神似的捏着勺子拨弄着面前的甜羹。
她是出于真心与温常在交好的,如今得知温常在起初并非全是真心实意的,心里难免起了些酸楚。
虽说如太后方才说的,不管本心如何,她与温常在如今依旧是好姐妹,可是……
她越想越不痛快,远山眉皱得紧紧的。
对面的许湄睨了绾妍一眼,朗声问她“妹妹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莫非被太后娘娘责骂了?”
绾妍坐直了些,让乔鸯将被搅得起了泡泡的甜羹撤下去,看向许湄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这凉风吹得人浑身舒坦,本宫方才又闹腾得太久,现下有些乏……”
许湄以扇半掩面,只露出眉眼弯弯“妹妹乏了,不如与太后娘娘一道早些回去歇着。待会儿皇上来了,瞧见妹妹这般模样,只怕不高兴呢。”
绾妍瞪了她一眼,心知这人有心挑拨,也不与她说话了。
打发人去请恬贵人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行宫不大,一来二去的不费多少工夫,为何还未有动静?她捻了一颗梅子入口,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