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睦皇张钧达将章宰辅留了下来。
圣心堂。
齐皇宫被兵卒们攻破之时,基本已经洗劫了一遍。齐皇宫奇珍异宝无数,大头兵们可不管上官们怎么约束,私下里成群结伙的逮着好东西就往甲袋里揣。齐皇寝宫甚大,世所罕见的宝贝琳琅满目,据说兵卒们突入齐皇寝宫时被亮闪闪的宝贝晃得睁不开眼睛,几伙人为了抢东西火拼起来,色彩斑斓的诸多珍宝在血色的映照下,对没见过好东西又杀红眼的士卒们来说,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曾经辉煌壮丽的齐皇宫,一场兵灾之后,多是断瓦残垣,一片焦土。
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也不知道那个扒墙修房的齐皇若是看见,会如何捶胸顿足、涕泪纵横。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圣心堂原本是齐皇的御书房,可惜,末代齐皇基本没怎么在里面呆过,除了桌椅书架屏风什么的,空空荡荡,反倒在兵灾中保存得较为完好。
睦国立国之初,战乱方休,睦皇尚勤尚简,把齐皇的御书房改造成圣心殿,作为日常办公、休息、小范围议事之所,一直沿用至今。
睦皇一进门就直奔平时休息的矮榻上,拿个靠枕放在头下,半靠在榻下,指了指凳子。“章卿不必拘礼,就你我君臣二人,随意些。朕有事与你商量。”
章宰辅欠着身子座下,正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跟睦皇说传世宝玺的事,就听睦皇说道。“昨夜朕在圣心殿批折子,灯火忽的一起灭了,待太监们重新点上蜡烛,朕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
睦皇递给章宰辅一张宽不足二寸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听话,留头,不听话,换人。”
“朕以为是奸人买通内侍,着太监总管何公公将御书房周边的奴才们严刑拷打,最终却无人承认。”
“奴才们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出这等事啊。皇上息怒,是老奴没办好差事,请皇上放心,老奴还在查,不信撬不开那些狗奴们的嘴。”在一旁伺候的何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请罪。
“何公公无需自责,自先皇时你便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朕心里是明白的。”
章宰辅撕下脖子贴着的膏药,指着淤痕对睦皇说:“皇上请看”,然后从头至尾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向皇上一一道来。
“传世宝玺的事情,就只有你我二人知情,连何公公都不晓得,是朕亲手放进密室的,十多年来从未第三人知晓,这伙人又如何得知?”睦皇大惑不解,“先皇自得到传世宝玺以后,为免因争夺宝玺再起纷争,安排匠人用同质地玉材做了个假的,差人送至海外,沉于海底,几十年来世人皆知宝玺早已遗失。章卿,朕自然是信你的,黑袍一伙难道有透视之能?”
“朕这几个月,就寝时从无安宁,一闭眼就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梦见被人追杀,或坠入深渊,或地动或火起,总之一刻都不得安神,太医也给朕开了方子熬了药,效果甚微,这精神是越来越差了。”
“如果说黑袍人一伙之前就已经知道宝玺的事情还说得通,可朕严格嘱咐过太医们,透露朕身体不适者诛九族。能进太医院的都是身家清白之辈,家小也都在洛陵,谅他们也不敢在外面胡说。黑袍人又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非朕严苛,实在是当前风雨飘摇,太子又年幼,朕不敢有闪失,也不敢让睦国乱啊。”
“皇上良苦用心,臣等自然能体会。”章宰辅确实能理解皇上,皇上还不到四十,白发都有了几根。
“郎大人的事,朕今晨便知道了,郎大人一生忠义,而今惨遭毒手,朕,朕是真的心疼啊。稍后,你与何公公一起,替朕好好安抚,莫让郎大人家的孤儿寡母受了委屈寒了心。郎大人的后事,你也帮着多操点心。”睦皇似乎乏力之极,靠在榻上,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抖。
“臣遵旨,事关国祚,请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臣自会安排人细查,但事发突然,又涉及念境大武者,一时怕是也没什么头绪。至于宝玺一事,臣觉得是这帮奸人的试探,是否先观望一段时间。”
“给他们!朕不敢赌,朕不愿看到你有事,也不愿看到其他爱卿出事,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众位爱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绝不会因为一件死物,放任他们时刻把刀架在卿等的脖子上。孰轻孰重,朕还分得清。”
“臣觉得,他们的目的绝不会是宝玺,此次他们见皇上服软,下次他们必会变本加厉。臣等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也绝不肯让皇上受人胁迫。”章宰辅从凳子上起来,跪在榻前,老泪纵横。
“先静观其变吧,以不变应万变,奸人的尾巴迟早要露出来的。打蛇打七寸,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需待时机,一举破之。”
宰辅走出宫门的时候,手里拎着锦盒,缓步上了马车,心情异常沉重。睦皇是一代贤君,远小人亲贤臣,轻徭薄赋,勤政爱民,是一位难得的好君上。虽处乱世,但君臣同心,所谋甚远,如果一切顺利,一统天下的太平盛世,章宰辅必是见证者、参与者,青史留名指日可待。拿蜗耄不就是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么。
“先回府,待我更衣后,送我去郎大人府。”宰辅嘱咐车夫,拉上车帘,对着锦盒,想着皇上憔悴的面容,闭目长叹。马车晃晃悠悠,穿街过巷,这难得的好天气,并未让宰辅大人的心情好起来。
车外,阳光和煦,暖风微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