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双臂环绕着我,笃定地说:“朕是天子,有神明护佑逢险化夷,不会轻易就死,更不会死在这种肮脏之地。”
“希望如此吧。”我可不像他这么盲目乐观。“可是陛下,你真的不害怕?我们很有可能出不去,也许会饿死在这里,你不怕死吗?”
刘彻实在太镇定,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怎么会不怕死呢?好奇死了。
“你以为朕是贪生怕死之徒?”刘彻不悦。
“当然不是……”我赶紧撇清。“只是陛下你太过镇定了。”
刘彻怡然而笑,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帝王之术也。无此定力,如何驾驭群臣,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君临天下?”
“那,您倒是怕还是不怕呀?”
“怕!世间岂有不怕死之人。不过比起死亡,朕更怕碌碌无为,虚度一生。朕心中有太多未了之事,未竟之志,朕想令大汉空前强大,四海富庶,百姓安居;朕想制服匈奴,永绝汉患;平定四边,令诸夷来朝;朕想成就大汉千秋万世的基业,如东升旭日永不西沉;朕还想跟你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登山临海封天祭地,同享尊荣富贵永不分离。”又来了又来了,干什么都要扯到我身上。
“朕想做的事实在太多,上承天命下应民心,大业未成天岂能绝朕?”
我暗暗点头,正常情况下他说的没错,可问题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谁又知道这口井不是一代大帝的葬身之处?
我望井长叹。
“为何叹气?”
“我是觉得对不起你。”我心里郁闷得慌。“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连累你受这份儿罪。堂堂大汉天子,宏图伟业雄心万丈,如今落在死人堆中装死不说,还被困在井底生死难料。今儿个真出不去的话,我就是死一万次也难以向中国人民谢罪呀。”
汉武帝要是死了,汉朝不亡可就难了,那我就真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万世千秋的罪人。
刘彻揽着我,温柔地说:“傻瓜,出宫寻你是我的决定,朕有心要做谁敢阻拦?朕喜爱你之心,未央宫内外皆知;你屡次婉拒于朕,同样人尽知晓。朕一国君主,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女子承担罪责?若真受死于此,朕便写血书一份以遗后世为你正名。”
我心一软,眼眶就热了。
想想古往今来历世历代因女子误国的帝王,到最后哪个不是把罪名一股脑儿推给女人自己扮无辜?这时候他却还惦着我的名声,不想我承担“红颜祸水”的骂名。真不知道刘丹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为汉廷做了那么几件事,至于说到感情,除了撒谎欺骗,就是敷衍推拖,就连拒绝他的理由都无法坦率真诚,对他个人而言,还真就一无是处,怎么当得起他如此真情?
沿着石磨中间的孔洞照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我略一侧头,看见刘彻庄肃的脸孔,二十六岁的年轻皇帝眼神坚定犀利,下巴上,唇上,渗出青惨惨的胡子渣儿,眉宇神色如三十六岁般沧桑。自十六岁继位,十年之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可谓是惊天动地,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远非一个十几二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承当的,可是作为皇帝,他就必须要承当,必须要面对,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就算他天生做皇帝的材料乐在其中,也总有疲惫的时候,帝王风光的背后,是难掩的案牍之劳、心力之悴。
他那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果断,是由无数--积累下来的,可敬,但是也可怜……
刘彻的视线落到我身上,微一蹙眉,抬手从身上的外衣上“嘶”,撕下块布条,将我受伤的头部包扎起来,包扎得很细心。
他哪儿知道这点小伤对我根本不算什么。低头任由他,心里又酸又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脾气坏又不识抬举,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起正事儿:“陛下,你猜他们掩藏尸体有什么目的?”
刘彻打好结,说:“他们想留下继续寻找我们,只得将尸体处理干净,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会招惹麻烦。”
他想的倒跟我不谋而合。
“那就糟了。”我说。“如果是这样,早晚他们会想到井底,到时候把全镇的井都重新搜索一遍,你我就插翅难飞了。”
“所以乘他们尚未想到,我们要想法子上去。”说着,刘彻站起来,站在尸体之上,仔细打量着滑溜溜的井壁,衡量着井口的高度,然后说了句:“试一下吧。”这井的圆径大约二到三米左右,刘彻长手长脚,双手扶壁低哼一声两腿用力上跳,整个人呈x形状,撑在井壁上,可撑不到三秒,“吱溜”滑了下来。
我苦笑,如果换了晏七行,这事根本不成问题,刘彻虽有些功夫,但是太肤浅了,跟晏七行没法比。
唉,我也不懂什么“梯云纵”、“开碑裂石”之类的功夫,否则现场传授说不定还有指望。
“这样子不行的。”我说。挣扎着想起来,却力不从心,只得坐回去。“就算上得去,那石头那么重,根本不可能推得开。”
刘彻说:“但有一线生机,也须一试。”
我无奈地叹道:“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