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凤目微闭,端坐于蒲团上。
只见他玉面皓首,长眉欺霜,头戴紫金道冠,身穿八卦紫绶仙衣,正襟危坐,神色庄重。
陈北落到来时见得这幅场景,着实被吓了一跳。
在他的记忆中,老道士一向恣意洒脱,放浪形骸,何曾有过如此庄严肃穆的时候。
当下收摄身心,去除杂念,恭恭敬敬地跪坐于老道士身前,轻轻地道了声:“师傅。”
“来了。”
老道士睁开眼,先是照例询问少年的修行进度,然后提点几句。忽而话题一转,道:“乖徒儿,你到武当有多少时了?”
陈北落怔了怔,心下有些疑惑和纳闷,但还是老实道:“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老道士点了点头,喃喃道:“是啊,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小娃娃都长成大娃娃啦。”
陈北落静静听着,他知道老道士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
“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很努力,天资又高,《洞真太玄紫章》已然小成,离五气朝元不远矣,不枉为师的一番教导。”
陈北落嘴角一抽,心道老头子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咚!”“嘶!”
“疼疼疼!”
陈北落双手捂着脑袋,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家师傅。
“哈哈!”
老道士看他这副神情,心情极为舒畅,感觉美美哒。
“咳咳。”
老道士收了笑容,沉声道:“我们太乙派虽然渊源并不长,但素为玄门正宗,挑选传人一向最严,故而从未出现什么鼎盛之势。”
“本来以你的修为,要继承门派近千年的传承还有些力所不逮,不过你是为师从小看着长大的,为师对你有信心。”
陈北落听得心儿怦怦乱跳,比平时剧烈了好几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
“接着!”
老道士定定地看着少年,右手忽然一动,从衣袖里飞出一物,陈北落连忙伸手接住。
“这……这是......”
少年看着手上的鞘装长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手中握着剑柄,一种莫名的熟悉突然涌上心头。
仿佛,久别经年的老朋友再次重逢。
仿佛,人剑本是一体。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一瞬间他成为了剑,而剑就是他肢体血肉的延伸。
锵!
只听得一声剑鸣清越,如凤啼长空,似龙吟虎啸,长剑已然出鞘,样式古朴,漆黑如墨,长三尺三寸,剑身上似有符文闪烁,仔细一看却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陈北落一时眼花,看错了。
剑名,太乙。
此乃法剑,是他这一派掌门的信物,也是历代掌门在大限来临之时,用来超脱之物。
“太乙派第十六代弟子陈北落听令!”
“弟子在。”
“从今时今日起,你便是太乙派第十七代掌门。”
老道士拍了拍陈北落肩膀,力道很轻,很轻。
但是,陈北落却感觉有些沉甸甸的,从此刻起,太乙派的传承由他一肩承担。
老道士忽然道:“好徒儿,你也是时候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您是说?”
陈北落又惊又喜,他在武当山生活了十个年头,下山的次数不在少数,不过那也只是到山脚下购买些生活用品罢了,从未离开过武当山地界,但是他知道老道士这次说的下山明显不是那样。
“当然。”
老道士双眼微眯,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这个弟子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有些舍不得您。”
陈北落少年心性,自然向往山下的花花世界,平日里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到那万丈红尘中走上一遭,但是当机会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有些纠结起来,心中是十万分的不舍。
舍不得山脚下善良淳朴的居民,舍不得住了十年的木屋,舍不得山后的小猴子和猴儿酒,更舍不得和他朝夕相处,早已把他当作亲人的老道士。
“痴儿!”老道士将手摩陈北落之顶,喃喃道。
其实,老道士心里又如何舍得让他离开呢。
然而只有学会放手,雏鹰才能真正长大,展翅高飞。
陈北落这些年来的确进步很大,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是老道士也知道他如今已经遇到了瓶颈,让他继续待在山上,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最多法力有所增益,但道行绝难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唯有历经人生百态,世情的洗礼,方能证得一颗无暇道心,最终达到仙道那“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玄妙境界。
《平章记事》——
问曰:弟子觉世缘虽薄,家业正纷,儿童绕膝,衣食萦怀,频年舌耕餬口,虽有学道之心,不获静栖之所,颠倒尘缘,沉沦业纲,恐一旦无常,永堕苦海。惟师悲悯,何以教我?师曰:炼丹之法,千言万语,总尽炼心两字,而炼心之法,不必出世。古之成仙者,岂尽入林、杜人事,而后得跨鸾乘鹤、逍遥紫府哉?
红尘万丈,纷纷扰扰。
是枷锁,亦是超脱之路。
所谓贫也罢,奢也罢,不曾迷,如何去悟?
不曾梦,又何谈醒?
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位仙家真人是在青山绿水间悟得大道的,便是祖师三丰真人,不也是于那万丈红尘中成就无上仙道的吗。
陈北落默然无语,眼眶微红。
“痴儿,勿做那小女儿姿态,去罢!去罢!”
老道士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