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听后,不由长叹道:“真个叫茗娘子笑话了,山村野店,不过与陶土瓦罐打交道。虽说世代经营茶肆,单把晒干的茶叶子往炉内煮了,放点盐、葱和橘子调味。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还要多多放姜,为的是驱寒。就势熬上一锅,可以喝个半月了。今夜吃了您的茶,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茗伊大骇,正色道:“阿姐,你们因不懂茶,但凡存点茶意的便将就了。殊不知,这与沟渠的弃水一般,饮之无益!”
郝当家正自称赏不迭,听她说出这番论调,不禁愣道:“这话同韦节度说的一般无二。”
尚琛眯着眼睛,问道:“剑南节度使【韦皋】?”
阿修诧异,“正是呢,郎君也识得韦公?”
茗伊初初听去,直觉耳熟,此刻恍然,韦皋可是促进南诏同大唐结盟的关键人物!重点是,他公元805年卒,现在继位的皇帝是唐德宗,也就是唐明皇儿子的孙子!确切地说,自己虽然错过了贞观之治,武后专权和开元盛世,但避开玄武门之变、安史之乱和马嵬兵变,倒也遂了心意,很不必当乱世人。怪道人都要数着日子过,清楚当下何年何月,委实让人心安。
猛地抬头,见尚琛斜眼睨着自己,似是洞悉一切的模样,嘴角噙着魔性的笑意,让茗伊委实不痛快。支起锐利的眸子与之对视,朝阿修笑道:“我家郎君可以当天师了,什么事他不知道!”
三个芃心道:多早晚了,还磨牙呢!
郝当家见时候不早了,他们尤自议论没要紧的,因而按捺不住,方道:“尚儿郎,你们赶了几日的行程,再不将息,只怕夜间走了困,躺床上更不得安生,白日纵使睡足日高时,内里也是虚乏!”
小婵附和道:“可不嘛!茗娘子快随我去沐浴更衣吧!”
尚琛也虑到了,遂把茗伊打发了,差芃信将银壶等物件淘澄干净。
阿修没等差遣,立马腾出间干净的空屋子,方便尚琛等人把腊跺码好,而后才领着他们下榻安寝。
许是累得狠了,除三个芃轮流执勤,已近巳时(北京时间11点),尚茗二人仍兀自酣睡。
“茗娘子,醒醒。”
茗伊挣扎着眯起双眼,见小婵朝着自己欠身说话,嗫嚅道:“阿姐,您起得比鸡早啊?”
小婵跟她同榻而眠,比先时熟络些,固也玩笑开来,打趣道:“谁都像你似的,睡得比狗晚!”
茗伊半阖着眼,轻拍卧榻之侧,轻佻地说:“过来,一起睡。”
小婵记挂着正事,认真道:“昨儿个不是提到韦公吗?他人来了,就在外边坐着,你要不要起身去看看?”
茗伊登时立了起来,“咋上赶着来呢?”
小婵扑嗤一笑,握着茗伊的双手,说道:“昨儿个烧制了那么多竹筒......错了,该念【腊跺】才是。今儿个我们才要去开张,信阿兄顺了两根给我,说是您家郎君的意思,又教我要照着昨夜那般冲泡。”
茗伊立马猜到了下文,反手扣住小婵,得意道:“于是乎,韦公凑巧巡视,无意间吃了口茶,慕茗而来?”
小婵娇嗔道:“可不嘛!跟着随从,扛了黄儿米,拎着细子鱼,再三再四地进门,干等着一睹茗娘子的风采。”她边说边端过木盆,催促她梳妆。
因昨夜出浴后,已然困得不行,只单以皂荚沐头,拿帕子拧干了便草草睡去。现下婆娑乌发,难免蓬松毛糙,茗伊不无纠心。
她先就着木案上盛着的淘米水往脸上搓了两把,兀自将妆匣打开,右手环握四寸长的刻花涂金银瓶,往左手掌心处倾倒。拿齿玉一挑,点了点朱唇,下剩的匀面,借着手上残存的油润将乌发从头抹了一遍,比方才要亮泽得多。持半月式白玉梳背对着两鬓缕了缕,就势挽了慵来髻。又刻意择三片银钿花小心地嵌入,纵然蹦跶几下,也不怕落下松垮。
小婵闻着瓶内锦里油散发的酥香,已然心驰神往。再瞧她就着石青窄袖罗衫,往外套了件红罗地蹙金绣半臂对襟,束了条宝相花绢褶茜裙,脚趿绛红穿枝花纹锦履,端得活色生香,十步芳草。
这会子已是过中,芃晓在灶上烧火,芃泽帮着收拾鱼杂。
尚琛换了身秋香色常服,刚刚走近,韦皋一眼就把他认出,关切道:“尚二怎跑这儿来了?”
尚琛先施礼,徐徐说道:“韦公安好,我家阿兄有消息了?”
韦皋唬道:“此话当真?”
茗伊才至院中,便风闻二人寒暄,故意放慢脚步,重重地踏出声响,秉声正襟道:“韦公安好,奴家来迟,烦请容谅。”
韦皋见她身量未足,言行却落落大方,捻须微笑,“这便是茗娘子吧?”
尚琛不等茗伊作答,径自与他分说道:“韦公,这是我家茗伊。”语毕,朝她走近乃至齐肩,一副严守禁脔的作派。
韦皋会意,自小看着尚琛长大,知他人前和气,内里刚性。一旦拿了主意,凭谁去,都犟他不过。对这小娘子如此上心,必是命定之人,不由仔细端详茗伊。
家里迎进官家,郝仁面上浮着光辉,此刻小心翼翼地预备一床的果点,颤巍巍地探问道:“韦节度,尚儿郎和茗娘子,你们都认识,就别干站着了,坐下勉强用些粗陋果品吧!”
阿修在他身后,移了炉子,芃信帮忙架上银釜,直待滚水泡茶。
茗伊雪作肌肤,娇袭一身红装,脆生生的柔荑利落地操持银壶碗匙,出尘艳艳。
韦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