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四月十四,巳时,小雨,冀州博陵。
王沈陵园,或为附和枣嵩,或因不喜血旗军,等待祭祀的王氏腹心便在厅内声讨开了。大族老王胜不忿道:“那血旗将军出身微末而恬居高位,不思报效朝廷,竟还身怀异志,的确当诛!哼,那血旗军去岁为了立足,还略知抗击匈奴,如今干脆重心东移海外,太行余部只知吸纳流民积蓄力量,却足不出山,以至并州局势崩坏,诚可恨也!”
“是啊,是啊,若是他们能像去岁一般四面出击,匈奴想来也不至如此猖狂,害得太原一片凋敝,千里无人烟,致使我等不得不离乡东迁。”一名王氏族人义愤填膺的接腔道,“哼,不过受了东瀛公些许委屈,便流窜避战,抛却军人职责,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草根庶民,果然不知礼义廉耻!”
说来匈奴人今年肆虐并州,杀入太原盆地,虽还不曾攻下晋阳,但他们与去年相比,却对并州改用了“焚其寨,迁其民,空其地”的焦土策略,利用骑兵野战优势,将太原盆地几乎烧光搬空,所掠百姓则迁回西河郡发展农耕,实则也与纪某人招收流民开拓海外的壮大做法异曲同工。
匈奴人在并州这般彭越扰楚,正令匈汉双方的战争潜力此消彼长,无法在野战中对抗匈奴骑兵,死守晋阳的并周军迟早会不败而败。是以,诸多原本扎根并州的汉家势力,已经逐步迁离晋阳,各自改弦更张,大多跟着司马腾迁至赵郡,但像太原王氏极其亲厚的部分晋阳宗人,自要投奔王浚这一支脉,出现在这里站场何尝不是对王浚的一种讨好。
“今次祭祖,我王氏族人云集不说,观礼之人更是规模空前,由此足见我族愈加兴隆啊。”一名入厅族老或因沉浸于陵园内的盛大场面,不无得意的感慨道,“呵呵,要说我王氏近来声望骤升,还得多谢那成都王与河间王做陪衬呀!”
这族老的话显然切中众人爽处,厅内哈哈大笑,皆为自家的兴旺骄傲不已。至于陪衬者的憋屈苦痛,便是他们不会也不屑去考虑的。更有方才那名三旬文士凑趣道:“不日之后,陪衬者将再多刘柏根与那血旗将军,我太原王氏必将声势再增啊。”
“此言差矣,那刘柏根虽兴教作乱,毕竟出身士族,尚可为我王氏勉强陪衬。那血旗贼何德何能,不过一群亡命流民,土鸡瓦狗耳,我王氏随手便可捏死,充其量垫脚而已?呵呵呵…”又一名王氏族老凑趣道,笑口中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老齿,为他的笑容更添一份森然。
“是啊,我太原王氏堂堂高门大族,身居大晋顶层,志在匡扶社稷,那海外流寇安能与我等相提并论?”王胜显也有些志得意满,却不忘提醒道,“不过,那血旗贼确也有些门道,水军快捷且藏身深海,不可掉以轻心,以免阴沟翻船,叫鲜卑友军看了笑话,想来枣帅已有后手了吧。”
“胜老果然老而弥坚啊,呵呵,后手自然是有,某只愿大军攻击长广之际,血旗水军前来支援,届时正可一锅端了。至于其深海贼巢嘛...”浑不知自家的后手刚在卜子岛饥渴难耐全军投降,枣嵩自信满满道,继而打住话头卖起了关子,却是含笑瞥眼业已进入幽州密谍系统的王重。
王重心领神会,忙附耳王胜道:“血旗贼巢虽在徐扬之东,实则就在马韩之南不远,也即书籍中所谓州胡之地,此事已有马韩番邦使者前往平州乐浪禀明。哼哼,马韩本属大都督辖下,大都督业已遣使前往马韩布置,待得青州事毕,自会再行遣军出动,届时王师所向,血旗贼湮灭不远矣...”
“好,好,这般便好,便让那血旗贼军踏踏实实为我太原王氏垫脚吧,老朽却是多虑了。”王胜听得连连颔首,复而瞥见那名入厅族老的神色,笑着招呼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等出去准备祭拜吧,莫让外面的孩子们受冻了。”
话毕,王胜携枣嵩起身步向厅外,王重立即撑伞跟上,其他人自也纷纷离座出厅而去,王氏的清明祭祖就此进入程序。然而,一出大厅,其中的王重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作为江湖一流高手,他气血何其旺盛,即便是乍暖还寒、陡入细雨,寒噤也是不合常理的。
显然意识到了此点,王重顿时心生狐疑,隐有心悸之感。他忙四下扫视,陵园内护卫重重,近处均是腹心族人,园内也无不妥,他实在想不出哪里会有危机。自失的摇摇头,王重将异常感觉归结于陵园内阴气太重,压下心头那丝不安,跟着众人迈向广场大祭台。
毕竟是名门大派的一宗之主,功夫臻至化境,必须承认,王重对危险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此刻,就在其东方数里之外的一座小丘上,十数人身着黄绿驳杂的劲装,正躲在树丛灌木之间,用望远镜遥遥观察着陵园以及众星捧月中的王胜枣嵩等人。王重的那丝危险感,正来自他们的窥视,只不过距离实在太远,双方皆对此一无所知罢了。
“诶,有动静了,快到巳时祭祖的正点,出场的该是咱们龙震计划的最后目标了。哼哼,让老子等了这么久,待会有你们好看!”小丘灌木丛中,林武低呼出声,语带紧张,更透着兴奋。尽管通过望远镜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但林武等人显然对陵园现场情况掌握得分毫不差。
“喂喂,林军候,严肃点,这可是正经的重要场合。”控制不住的手抖,指挥龙震计划的吴兰更像是自言自语,“只要今番得手,王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