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扬州,位列大唐上州之一,自汉始,便为东南冲要,水路通衢,位置之紧要,除东西两都外,无出其上者,甚至就连大唐龙兴之地太原,也可以与之一较。
扬州下辖江都、六合、海陵、高邮四县,其中一县每岁所纳之税赋便及得上一个下州诸县之和,扬州富庶,有此可见一般。
“殿下何等偏爱扬州,昨日还是一脸沉郁,今日扬州将至,竟也渐渐展笑了。”大船上李恪临时所设的书房之中,王玄策入内,看着李恪捧着书,嘴噙笑意,脸色比之刚自山阳县衙出来那两日缓和上许多,于是笑道。
如今虽是大唐开国之初,那些堪称天纵之才的盛唐诗人虽还未出世,也尚没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样的绝句为扬州出声,但古扬州繁盛之名,李恪前世今生听了不知多少,扬州在前,李恪岂会无动于衷。
李恪见王玄策入内,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推来了身后的舷窗,看着运河两岸的扬州大好风光,笑道:“先生岂不闻陈郡殷芸‘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语,扬州富庶华美,有江都之名,传闻更是不在两都之下,本王既来了,岂能满心尽想那烦心之事,置满眼风华于不顾啊。更何况,本王封在扬州,与本王而言,扬州便是算个半个故里,本王岂能不加偏爱。”
李恪封楚王,封地便在扬州,若是李恪为王,其子孙之国不除,扬州便可算其后的半个祖籍了,故而李恪之言倒也有些道理。
王玄策道:“臣少时游学江淮,也曾数过扬州,至今虽已过十载,但扬州旧景却仍历历在目,扬州确为当世之胜。”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推门走出了船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码头上依稀可见,来回攒动的人影,对王玄策道:“扬州自是佳绝之处,若非如此,炀帝也不会三下扬州,欲长居此处,不返长安了。”
隋炀帝初封晋王,起自扬州,后因平陈之功而得文帝青眼,登帝位之后更是三下扬州,最后甚至也死在了扬州,他对扬州的钟爱,自不必多言。
王玄策道:“炀帝对扬州之好确实异乎寻常,其一下扬州,为衣锦还乡,二下扬州,为巡武天下,三下扬州却已锐气全失,不过南下避祸,自欺欺人而已。”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看着王玄策一本正经的模样,已经知道了王玄策的意思,他所言虽只提及炀帝,但他知道,王玄策之言多半也是在借故劝今,要他恪守初心,莫要沉迷于扬州繁华,忘了南下本意。
李恪道:“先生放心,本王南下不过是暂避长安城中锋芒而已,早晚必当回京。这扬州虽是温柔乡,却也是英雄冢,李恪绝不敢沉溺其中。”
李恪之言已然如此,王玄策为人臣的又还有什么好去担忧的,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看着李恪宛如星辰般的眼睛,笑了出来。
王玄策转而问道:“殿下,扬州将至,可要先行命人前往扬州衙门传告,命一应州县官员赶来迎驾。”
李恪官拜扬州大都督,东南十六州之首官,李恪行抵扬州,依例他们自当相迎,这不止是面子上的排场,更是李恪要给他们下的规矩,要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上官,谁才是真正的扬州之主,此事绝不容马虎。
可就当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正想着该不该命人先行进城传告的时候,船离码头靠的更近了。他抬头仔细一看,发现了码头上原本来回攒动的人群竟不是抬着船货的脚夫,而是在久候多时的扬州上下官员。
李恪指着码头上站着的扬州官员,对王玄策道:“倒是不必先生操心了,他们竟已到了。”
李恪常年习武,自然耳目聪颖,远远地看见了码头上的场景。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也循着李恪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码头之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人,而其中领头的一人便是一身紫色官服,正束手直立于码头之上。
扬州虽是上州,但能着紫色,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却不多,除了封于扬州的王侯之外,便只有扬州刺史贺休了。
“殿下此次乃是简行南下,贺休如何得知殿下将抵扬州的,竟已早早在此等候了。”王玄策看着已在码头等着的贺休,眉头微皱地问道。
李恪抬头看着视线中尚显地有些模糊的贺休,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之色。
李恪虽是简行南下,但知道他南下消息的人却不少,魏王府长史张元素,楚州刺史方安等人对他的行踪都颇为了解。
李恪身为扬州大都督,扬州首官,更在刺史之上,若是说贺休一路专程命人查探他的消息,李恪倒也不会生怒,毕竟得知上峰将至,贺休谨慎些,免于失礼也是应该的,可李恪担忧却不是这个,他担忧的而是自己南下的消息是否是魏王府那边传于贺休的。
武德九年,李泰与李恪一同封王,彼时李恪为蜀王,而李泰为越王。
在李恪自草原南下回京之前,李泰也做了四载的扬州大都督,虽也未之官,但毕竟有下属臣僚在此,在扬州自然还残有几分势力,李恪哪知这贺休是不是李泰的人。
这若是贺休也是李泰的人,以他对扬州上下人脉的熟稔,李恪在短时间内想有大作为,恐非易事。
李恪对王玄策问道:“你可知贺休其人?”
李恪尚未传告,贺休便出现在了此处,李恪的顾虑王玄策自然知晓。
而王玄策既知李恪南下,身为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