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交战,决胜者无非有三,天时、地利、人和,而大唐三者皆占,故而四年前大唐得胜突厥,平北境之患,李世民也成为真正的雄主,天可汗。
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之中,最为紧要的便莫过于天时了,自李世民登基以来,大唐风调雨顺,连年丰收,而突厥却连遭雪灾,险致亡族。
可以说,若是没有贞观元年的那场北地大雪,大唐想胜突厥,恐怕还要再等上十年。
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自打颉利亡故后,大唐的好天时便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大唐百姓们的灾祸便连番而来。
贞观六年秋,山东、河南大雨,以致水患,没四十余州,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而中原水患刚过不足一载,待贞观七年入夏,淮江一带连日大雨,淮水、运河水位暴涨,几有漫河之险,而淮水若漫,水决堤而出,恐怕大半个江淮都将覆于水势之下。
当李恪收到都水监传来的消息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先前心情一直沉郁了,连日大雨本就最易引致水患,而去岁中原便是如此,原来李恪心中早有此隐忧。
淮河若泛,江淮之间百万人家必将流离失所,干系重大,而扬州为江淮之下,亦在其中,李恪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下令,传扬州五品以上及水监一应官属速至临江宫议事,而他自己也下了聆江楼,往正殿而去。
李恪为扬州大都督,未兼刺史,主掌东南军事,依例各州郡主官不在李恪治下,但李恪身兼淮南道黜陟大使,奉旨持节,代天巡狩地方,督察一应军政要员,除非真是不愿要自己的脑袋了,否则李恪传见,谁敢不从。
李恪持节授令,与帝命无疑,李恪之令一下,扬州都督府、刺史府以下一众官吏纷纷至临江宫拜见。
“连日暴雨,淮水暴涨,若是长此下去,恐怕淮水泛滥,祸及淮南,关系重大,不知众位可有良策?”事态紧急,李恪没有半句啰嗦,待众人到齐,开口便问道。
李恪话音刚落,扬州府下水曹从事袁承范便起身道:“今岁之大雨,乃是江淮近十年来仅见,比之武德六年时还要更甚几分,臣以为此事当早作筹备。”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袁从事之言正和本王之意,然本王行伍出身,若是从军作战或还可堪一用,可治水理河却从未接触。袁从事乃此中行家,以为该当如何?”
水曹从事在扬州府下,但此职却也并非各州尽有,扬州因近淮水,又治运河,故专设有此职。而自打唐初扬州刺史衙门设了此职后,水曹从事便一直都是袁承范。袁承范治水多年,也算是此中行家了,故而李恪有此一言。
袁承范在水曹从事一职上一待十年,做事也算兢兢业业,但却一直苦于无人赏识,至今仍无升迁之机,如今淮河水涨,李恪又从天而降,正是袁承范大展拳脚,博贵人赏识之时。
袁承范在来临江宫的路上已有思量,故而待得李恪发问,便有条不紊地回道:“治水防患之道,无非有二,一为疏,二为堵。所谓疏者,散百姓,清河床,通水道;所谓堵者,修河堤,塞河口,补缺漏,若是以上两者得宜,再加之百姓居有所,食有粮,病有医,此难可渡矣。”
袁承范之言早经深思熟虑,调理清晰,原本李恪还有些慌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听了袁承范的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李恪道:“袁从事还请细言之。”
袁承范回道:“连日暴雨属实突然,臣以为当先通河道,以免水道淤塞至堵,使水不得下流,其次加固淮河、运河之堤,查空补缺,以免因水位暴涨,河堤溃退,再次当使人疏散淮水、运河两岸百姓人家,免遭无妄之灾,最后,便是最为紧要之事,今夏之暴雨已降数日,尚不知何时才能止歇,殿下当早备粮草,以免天灾之后再遭人祸。”
袁承范治河多年,不愧是水道能吏,短短数语,便将事情主次厘了清楚。
李恪不善政务,虽觉得有理,但李恪听着袁承范的话,还是对身旁的马周问道:“袁从事之言,宾王以为如何?”
马周想了想,对李恪道:“袁从事之言主次分明,闻之甚善,若是能依言而行,水患可定。”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袁从事,你回衙后速去将你之言草拟臣册,上禀于本王,本王即刻命人草拟布告,传于江淮各处州郡,命各州郡堂官依令行事。”
“诺,臣回衙后即刻梳理。”袁承范得令,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同袁承范在此一应一答,坐在李恪下手的扬州刺史贺休却皱眉道:“启禀殿下,治河之事向来都是工部之职,若是殿下贸然下令至各州县,恐怕不妥啊。”
李恪官拜淮南道黜陟大使,所谓淮南道黜陟大使,察善恶、举大纲,荐举官员升迁贬谪,清肃地方吏治,督官却不治民,并非军政之官。李恪治水,越过职责所在的工部,直接给各地州县官员下令却有不妥,恐有越职之嫌。
不过李恪听了贺休的话,心中倒也并无不满,此事确在李恪职权之外,贺休提醒李恪也并无不妥。
然李恪不同于寻常巡监地方的黜陟使,他为大唐皇子,他见看如此情状,绝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和余地,否则他回了京也无从向李世民交代。
李恪道:“水情不等人,事态紧急,来不及往京中禀奏了,尚书省和工部那边自有本王去知会,你们只需照办便是,千万不得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