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哲又做梦了,他梦见金楠跟他说,“儿子!真棒!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梦见母亲数落父亲,“你这个窝囊废,这么大年纪没有钱!我在小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梦见父亲低着头不说话,自责羞愧地哄着母亲,“别担心了婉岑,咱们很快就会有钱了。我刚接了林总的项目。”
他梦见东南亚海上的渔奴贩子,那个矮子一次次侵犯他,撕裂般的剧痛与耻辱。
他梦见心理医生说,“接纳自己,你才能继续生活。”
十二岁的他第一次在心理医生面前开口,“如果是你,你能接纳么。”
林建豪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儿子!”
他敬爱的养父重复着,“我跟金楠,这辈子都是亲兄弟。”
而那个航班的坠机原因却是林建豪的手下“高空爆破”。
他看到了s大的校园里,在恢宏的哥特式建筑群中,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儿,她在阳光下从相机后抬起头,啰里八嗦地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她那么快乐又干净的样子。
梦里她望着他,担忧地摸了摸他的眉心,“前辈啊,你快乐一点好不好呢?你这样……”她俏皮地一笑,“很耍帅诶。”
金敏哲弯了弯唇角,眼眶却红了。
他梦见自己浑身爬满了肮脏的虫蚁,那个女孩却担心地想抱他。
他在梦里拼命地跑开,却忍不住又回头张望……
金敏哲睁开眼睛的时候,季珊正担心地探过脑袋望着他。她离他很近,软软的鼻息扑在他脸上,声音软软地问,“你哭啦?做噩梦了吗?”
金敏哲仿佛忽然回到温暖的人世。屋子里只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心爱的女孩子在他身边,黑夜就这样被挡在门外。
金敏哲微愣了一瞬,随机有些微窘,抬手抹去眼角湿润的痕迹,别扭地偏过头去,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季珊嘟着嘴不满, “前辈啊,你果然是都发烧成这样了,还不忘记对着我高冷。我刚熬好粥就看到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季珊理直气壮地说, “我这么温柔善良又义气,当然不能把你孤零零地撇下啊。”
期末考试题未得手,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金敏哲有气无力,感觉自己像落入了狼窝的兔子,正被人虎视眈眈地准备生个火炖了喝汤。
金敏哲这才看见,季珊正赤着脚,滋润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他的电脑在油管用他的账号看电影。地上还躺着他的奥菲斯he90耳机,估计是她刚刚摘下来的。茶几上放着他的药和她的饮料。
真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金敏哲看着她无声地笑了,很开心地咧着嘴,越咧越大。
季珊知道他在看什么,却被他笑得发毛。不就是用了用他的电脑和耳机嘛,还有顺带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杯饮料,他至于笑得这么奇怪么。
不会是生气记仇了要打击报复她吧?
“喂喂,你笑什么?”季珊一脸懵逼。
“你倒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金敏哲淡淡地说,从沙发上坐起来,叠好盖在身上的毯子。
“嘿嘿,时间不能浪费了嘛。你不知道,电影系一共就那么几个学生,每个学生都有好几个指导教授,偏偏分给我的指导教授是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小佛爷。一会儿说我导的片子没感情做不成好导演啦,一会儿又说我阅片量不够将来没前途啦,反正就没有个好的时候……”季珊还是理亏,识相地开始装可怜,“我也是被逼的啊前辈……”
金敏哲沉默着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她戏精。
季珊装模作样地楚楚可怜了两秒,话锋一转,“现在考试期学生真的太可怜了……”
“嗯?”金敏哲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停了手中的事。
于是季珊再接再厉,“辩护代理那部分肯定会考吧?我那部分学得最好了。”
“嗯?”金敏哲淡淡的,目光却涌出笑意。
这个“嗯”就是要考的意思吧?季珊恨不得去拿个小本子记下来。
“还有强制措施那块儿,你上课也没说很多,是不是不重要啊?”季珊满脸期待。
金敏哲淡淡地说,“去书桌上把我教材拿来。”
季珊大喜。助教这是要亲自透题划重点啊!!
季珊赤着脚就跑去他的开放式书房。
金敏哲无奈地说,“地上凉,穿着拖鞋。”
季珊大声“哦”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啦!”
金敏哲的书房里两面大大的书架,摆满了法律和各种类型的书。季珊扫了一眼,居然还看到hsk(汉语水平考试)的教材。
哈。
前辈在学中文。
季珊鬼使神差地从书架上把那本中文教材拿了下来,《汉语水平考试hsk四级攻略》,北京大学出版社。
四级,级别还不低嘛,就是不知道说得怎么样。
季珊翻开书,扉页上有金敏哲刚劲有力的中文小楷,“金敏哲,2017年于冠岳”。
啧啧,这股矫情的劲儿,恐怕放在中国,只有九十年代的文艺青年才有。季珊看得直乐。
然而这汉字写的却让季珊一个中国人有些自愧弗如,大概是童子功吧。季珊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因为在古代,韩国人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用的都是汉字。所以时至今日,韩国人的汉字教育仍然十分发达,大部分的小学会开设汉字课。
季珊还没忘了大事,匆匆把书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