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茹本蹭完了晚膳,趁着天色告辞了。
唐琬遵医嘱,很是老实地待在栖梧居坐了两三日的牢狱。浑然不知于府院墙外头自己出了大名了。
待身子养好了,眼上的青肿也消退下去,唐琬便去与先生送了信儿。又起了早,照旧与唐瑜一道在于府正院用过早膳,然后一并走过于府正门去往学堂。
一日课业下来,唐琬只觉着浑身不自在。
缘因总有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唐瑜倒是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前妹妹告假养伤,他便不说与她知道,免得她上蹿下跳的不安生。现在妹妹问起,他斟酌一二遣词用句,将此间情形始末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唐琬内城河边落水,于又灵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救人,又将唐琬抱上岸。围观人群中有许多将“她”认了出来的。那时节庆的游客虽散去归家的不少,但仍逗留疯闹的也不在少数。众人见于家的姑娘不顾名节闺誉,吃了一身的河水,紧贴着将落水少年郎救上岸来,还将人扶在怀里。心中无有不多思多想的。于家人护送唐琬离去,看客散开几堆酒友凑一处,又有那相互奔走四处打听的,再有几根舌头添油加醋稍加润色,三人流言猛于虎,一个“俏佳人勇救少年郎”的话本故事便不胫而走了,还传出了好几个略有不同的说法来。
唐琬乃是松山书院一个“寻常学生”已经被有心之人扒拉出来,坊间言之凿凿“他”出身外县一个商贾之家。松山郡人对于向之颇为敬重,不至于传出什么香艳故事。而市井百姓大多不通文墨、不识礼教,对于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跳河救人最为宽宥——寻常小摊小贩的妻女当街吆喝谋生存、与人扯开嗓子撸起袖子打人骂街的实属平常。他们只隐约听过官家小姐与落魄书生逃家私奔的戏文故事。听说此事,只当是听了一耳朵见义勇为的街头逸事。
秦楼楚馆抑或大户深闺不乏一些不怀好意的猜测。有人道于家小姐已和那唐姓公子私相授受,互许终身。故而情郎落水,于家小姐才奋不顾身。内城河里这一出,委实给某些深受礼教约束的夫人小姐增添了聚会谈资。
然而此事流传最广的还是在松山城一干学子之中。
于向之在这松山地界上可谓之桃李遍地,受他春风化雨的人不在少数。学子们敬重于先生,连带着对于先生的家眷也是分外仰望注视的,松山书院四方围墙之内更是不乏对于又灵心存爱慕之意者。乍闻听此事,这伙人心中不免对唐琬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商贾子弟心怀芥蒂。
更甚者还有知情之人漏出风声,道是唐琬并不与其余同窗共住,而是每日下学入得于府,非次日晨间不见出。
如此,一日下来遭人指点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学生们虽是私底下议论纷纷,但到底是无人做出失礼冒犯之举。只心怀不忿者不免要羡慕嫉妒了。
可到底,于又灵的声誉或多或少还是受损了的。
唐瑜愁眉苦脸的,有个把嘴臭的甚至调笑于又灵是“招婿上门”。于向之反倒劝慰他“此小事不足挂齿耳”,唐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原想着说与妹妹,兄妹俩一道商议个办法,挽回于又灵声誉。谁知唐琬听了也不过是沉默半晌,堪堪才吐出一句:“我去寻阿灵。”说罢便自行跑开去。
于又灵正正坐窗前翻阅一册《酌中志》,据闻乃是前朝一位遭人排挤郁郁不得志的内宦所记载的宫闱秘事。正入神,听外头丫鬟报称唐琬来了,即刻放下手中书册,转过身子与一步踏入的唐琬道:“阿琬。”
唐琬将外边他俩传言说了,于又灵道:“这事儿,夏菊已跟我提过了。”
于又灵之于自己如何被人背后议论并不在意,却不希望唐琬遭人说笑。
唐琬也不知说什么,心里不愿于又灵受自己连累,直道歉意。
二人好多天未见了,又坐着说了会话。唐琬站了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于又灵说“好”。然后也起了身正要送她。唐琬忽然想起一事,伸手往内袋中摸索片刻,掏出来一个物件,摊开手心,回过头来对于又灵道:“阿灵,这玉佩,是否贵重?”
于又灵顺着这话看向唐琬手心里,只见那儿躺放着一块,眸中一闪。
唐琬又接着道:“我曾拾得它,却不识玉器。有时带在身上想着兴许能有机会归还,却不知它主子是哪个。”
于又灵道:“我也不识玉。”
唐琬只“噢”了声,将手心玉佩又收进内袋放好,又再转身往外走。
于又灵将唐琬送至院子外,见唐琬走得远了,才折返回屋。
于又灵走回到窗前,想要继续翻看那册《酌中志》,忽的对一旁夏菊吩咐道:“传信给夏辰,命她暗中护着阿琬。”
夏菊明白主子意思,应声而去。
夏辰是于家分派到书院的丫鬟。幼时由陆府管事按着相府规格严格训练,自小跟着陆家管事学习各式本领。学成后,正巧陆元贞放心不下女儿,她便被陆元贞送到于家。她名为外头书院的丫鬟,实际堪当半个山长,于向之偶尔掉链子的时候,全看她这个副手兜着。
夏菊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复命。
于又灵叹道:“虽说是我小题大做,可到底此次外边这些传言也是因我思虑不周之过,是我连累她了,可不如此,我实在不放心。”
书院实际并无那鬼祟之辈,夏辰是一把牛刀,如今用以杀鸡。但于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