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鳌拜,他是跟随努尔哈赤起兵的后金开国元勋费英东侄子。
鳌拜的满洲源流出身尊贵不下于遏必隆,而且他骁勇强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指挥清军最精锐部队白甲兵的巴牙喇纛章京,地位显赫,深受皇太极的器重,自然不用把遏必隆放在眼中。
“松锦之战我国人死伤甚多,盛京家家戴孝、户户痛哭。大汗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入关以后尽量多地掠取明国壮丁,用以补充各家包衣。遏必隆在府衙前纵马骑射,把这些奴才全当成了鹿兔一类的猎物,将大汗的嘱咐放在了哪里?这是要坏大清的大事!”
虽然皇太极在崇祯九年时已经称帝改元,不仅在汉文文书、典籍、告示中以“皇帝”尊号自称,即便在正式的满文典籍中,亦称为皇帝。
不过绝大部分的满洲人,在非正式的场合和私下里,往往还是以大汗之号称呼皇太极。鳌拜本就是皇太极的亲信,关系非比寻常,自然也是用的大汗这种更显亲密的尊号来称呼皇太极。
鳌拜体态健硕,龙行虎步,他的官职虽然没有李率泰高,可是以他和皇太极极亲密的关系,自然不会惧怕内大臣图尔格、侍卫遏必隆兄弟的权势。
有了鳌拜的支持,李国翰才稍稍安心一些。李国翰倒不是为惨遭遏必隆骑射虐杀的兖州百姓担心,而是忧虑于松锦大战后元气大伤的“我大清”,如果这次入关劫掠,不能掠取足够的生口壮丁到关外,那“我大清”的经济状况又将有倾颓崩溃的风险。
松锦之战虽然以清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可是明军的这最后殊死一搏,也确实让八旗兵伤筋动骨。
因此也就无怪乎,皇太极会那般重视洪承畴的投降了,此人现在能为大清所用,也就正式打开了大清下一步逐鹿中原、猎取燕京的道路。
就像现在为清军带路的那些东江兵一样!
本来鳌拜要把李率泰和李国翰两人一起拉上,去劝阻遏必隆,不过李率泰为人怕事,借口还要清点这段时间来清军的财物收获清单,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鳌拜也明白他的心思,内心中暗暗鄙夷了一下汉人的虚伪和怯懦软弱,便干脆让李国翰先去找图尔格说明情况。
他自己则骑上高头大马,飞奔去了府衙方向。大街上还有不少被八旗兵虐杀后尚未死透的兖州百姓,战马疾踏而过,飞驰中又将躺倒在大街上的七八个兖州平民活活踏死——鳌拜对这些伤势很重的人就毫不在意了,反正清军也不大可能将他们一路带回去关外,这些人死掉也就死掉罢了。
他在意的只是那些手脚完好、身强体壮的生口壮丁,那些人都是继续推动大清国这台战争机器前进的燃料,岂能让遏必隆放手游猎虐杀?
城中到处都是哀嚎之声,八旗兵为了多拿到一些战利品,也毫不吝啬于对尚未死透的人进行种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好让他们多吐出些财物来。
大部分的民宅庐舍都被放火焚烧,硝烟从城头如长龙一般升腾而起,灰黑色的烟雾遮挡了天际线上照射而来的阳光,令兖州城成为了一个阴暗、冷酷、潮湿而血腥的监牢。
等鳌拜骑马驰过大街以后,他便远远看到府衙前还有上百名身体完好、未受重伤的明国百姓,被许多镶黄旗的八旗兵以刀枪相逼,聚拢于一处。
而后遏必隆和身边的另外几名钮钴禄氏亲贵,则飞马骑射,乱箭射入人群之中,顷刻之间便又把十几名壮丁射杀。
图尔格、遏必隆兄弟的父亲钮钴禄·额亦都和鳌拜的叔父费英东一样,都是后金开国的五大臣之一。
遏必隆同样是大汗自将之师镶黄旗的人,所以他才敢于这番无视法度,肆意狂放。
鳌拜看到接连又有许多明国壮丁被遏必隆射杀,他想到松锦之战以后家家戴孝、人丁吃紧的盛京景象,心中更为气恼,双腿夹紧马腹,直接冲到了遏必隆和人群中间的位置上。
遏必隆才刚刚放出一枚重箭,不意鳌拜闯入其中,重箭便正好射到了鳌拜身上。鳌拜虽然外着扎甲、绵甲,内里又衬有一层锁子甲,可重箭在这样短的距离内,虽然没有射透三层盔甲,可也以巨大的冲击力把鳌拜撞伤。
他一手捂住被重箭撞伤的肩膀,以腿驭马,冲到遏必隆身旁,在两骑错身而过的瞬间,以另一手将遏必隆拽下战马。
二人同时从飞奔的骏马身上摔到地上,接着又翻滚了好几圈。遏必隆本来就在攻打兖州城时受了伤,现在伤势尚未痊愈,就被鳌拜挟下马来,面目着地,又把伤口痂痕撕裂开来,额、目皆流血,他一边吃痛嚎叫,一边怒吼道:
“你中了什么邪?在这里发疯!”
鳌拜脾气一贯粗暴,他先把遏必隆压在手下,一手夺过他外蒙绿鲨鱼皮的一把腰刀,以虎口抵住遏必隆的下巴,才反斥道:
“大军出发前,大汗在盛京城门前是怎么同你、我两人,还有苏克萨哈训的话?大汗要我们多获生口回国,你如何忘记了?竟然这样放肆,到处随意射杀生口壮丁,你是忘记了满洲各家戴孝、包衣奴才死伤殆尽的情景吗?大汗是如何教诲我们,你又是怎么样地回过头就忘记了!”
他句句话都把皇太极抬了出来,遏必隆被鳌拜说得心下惭愧,心虚的不敢直接回应,下巴又被鳌拜抵得生疼,只好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怎么就忘记了?至多不过杀了几百明国人,大不了接下来再多抓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