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虏肆虐于黄河以北,山东全境任其蹂躏,除刘泽清逃往东昌府固守以外,其他州县几乎全部被清军抢掠一空——济南倒是逃过一劫,清军没有花费多余的精力去重新抢劫他们上次入关时已经大掠过的几座城市。
徐州城中已经是风声鹤唳,大街上到处都是在搬运家财南逃的有钱士绅。本来就云帆遮蔽的大运河上,现在更是挤满了比往日里要多上四五倍的船只。
因为船价陡增,居然还有徐州市民在城外卖儿卖女来拼凑南逃的路费。
这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让方以智受惊不小。
他本以为史可法出任徐州剿总大臣,东林党人群贤毕至,正是中兴大明、力挽狂澜的机会,所以才出了那小小的一方书斋,跑到徐州来凑个热闹。
却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到徐州,后脚就传来了清军攻破兖州的消息。
“密之!”
喊住方以智的是从九江到徐州采买船只的文士李远,李远的老师黎民铎是时下有名的文章之士,也是方以智的密友之一。
李远家中似乎是经营药材行商一类买卖,方以智对此了解不多,只知道李远手头十分富裕,他在徐州盘桓的这段时间,吃穿住行上大多受到李远的照顾,所以对他很有好感。
“名泊你也来了,现在徐州四面兵荒马乱,你有门路的话还是快些回九江比较安全。”
方以智敦劝道,但李远对此很不在乎,他轻笑道:“有史公坐镇徐州,有什么好担心的?史公是东林大贤,天下所共知。而且历年以来,东虏也从没有渡过黄河过,他们最多也就是在河北袭扰一番罢了。”
李远靠近方以智,抓住他的衣袖,凑近耳朵小声问道:“密之先生,现在城里都在传闻说淮兵已到徐州附近,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是史公的腹心幕僚,肯定清楚这第一手的消息吧。”
方以智握住李远的手,带他一起走去督署,边走边说:
“巡抚淮扬的路振飞清廉能干,史公对他非常器重。花马刘畏敌如虎,现在徐州局面全要靠路抚台支撑了……你不要将消息外传,淮抚抚标昨日就已经准备去解归德之围了。”
两人一起走向徐州剿总督署,越靠近督署的方向,街道上的士兵就越多。现在徐州城内外毕竟还驻扎着三万多人的大军。
只可惜这么多兵马,却没几个人敢于离开徐州城作战,绝大多数都龟缩在城内,坐望不前。唯一敢于离开徐州作战的,竟然是以畏敌如虎著称的刘良佐……
所以不要看徐州城里有这么多兵马,可是其中具备战斗力的,也只有史可法和侯恂的督标数千人,再加上黄得功派来的一营勇卫新兵两千人。
全部加在一起,还不足万人之数。
剩下的人马,基本上都只有凑数作用,甚至于有些军纪涣散的部队,连凑数的作用都起不到,只能起到劫掠地方、扰乱市面的负面作用。
所以陈永福和袁时中被李来亨一再攻击,史可法才毫无动作。他本来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上兵力实在太少,而且史可法的性格从来就不是那种雄才大略、果敢断然的性子,而是处处照顾、尽量裱糊。
为了照顾江左人情,他又把本来就不多的兵力分散了一部分到淮安附近安定江北。侯恂大驾到徐州以后,他又需要留下大量标兵守卫徐州,再加上清军肆虐山东,史可法还要分兵盯住黄河和运河——虽然实际上被派去守黄河的刘良佐,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一丁点的河防作用。
总之史可法本就不多的兵力,又被分散使用,处处用力,处处无力,他又哪里来的兵马来救援归德守军呢?
“史公焦头烂额,也是毫无办法。实在是时局太遭,哪怕救时宰辅也难以收拾。何况史公和侯公意见不一,上下掣肘,形势就更差了!”
方以智忍不住对李远悲叹,侯恂到徐州以后,使得徐州剿总本来就叠床架屋的指挥机构变得更为繁杂低效。
本来侯恂和史可法都算是东林一系人物,侯恂的儿子侯方域和方以智又是并称为“四公子”的至交好友。
所以方以智本来对侯恂的到来抱有很高的期望,认为不管是侯恂带来的标营,或者是这位天下贤才的才具,都可以扭转徐州现在四面楚歌的困局。
可没想到侯恂到徐州以后,一口断定徐州城防薄弱,随时有可能被闯贼或者东虏袭取。所以他力主把三万兵马一个不剩,全都撤进徐州城里,效仿死守东昌的刘泽清,对其他州县的沦陷不闻不问,自保徐州不陷就好。
史可法多少还是有一点想法和骨气,他虽然手上筹码有限,可还是在到处串通人情,力图做一点点工作和成果出来。
在史可法的说服下,刘良佐好歹把兵马带到了砀山县附近,虽然当谭泰、鳌拜等部清军渡河时,刘良佐未发一矢就逃走了,但多多少少是把徐州的防御圈扩大了一些。
可是就因为史可法说服刘良佐带兵防河的这件事情,闹得侯恂和史可法两人很不愉快。侯恂认为三万兵马都守徐州,那还未必能够守住,现在你史可法又千方百计把刘良佐给调走,不是自取灭亡吗?
李远听完方以智的感叹后,笑道:“侯公的想法其实也不无道理,谁都知道徐州这三万人战力都不强。或许守城还能发挥一定作用,离开城垣去野地浪战,说不定一天就让人给吃光了,那时候才叫无计可施。”
“不说了、不说了,谁能想到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