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恂标营士兵在城门下把袁时中逮走一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全城军民百姓都在困惑,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到底谁才是忠、谁才是奸?
千里走单骑的袁时中,难道真的是一个要和闯贼里应外合的奸细吗?
一些有人脉、有渠道的搢绅领袖,已经开始活动起自己的社会能量,想方设法地要从侯恂、史可法两位制台的身边,挖掘到相关的消息来。
大家都知道史可法和侯恂两人相处得很不愉快,所以史可法也没有在剿总官署办公,而是于公署附近另置别苑,避开了侯恂,自己一心安静办理部务。
这段时间以来,史可法的别苑虽然比不上侯恂官署那般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可也算不上幽静。别苑的门外,一样是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每日里都有徐州的头面人物找上门来,要求见这位天下闻名的东林大才。
史制台是一位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人物,他虽然名满九州,可对找上门来求见的一般士人,也都亲诚爱护。
从史可法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一般年轻士人的额外爱护,的确是让淮徐一带的青年士绅们,大感敬仰和消受。
可是今天,在袁时中被侯恂逮走,生死不明的这个关键时候,史府别苑的大门却关了起来。从中午到傍晚前,不知道有多少绅士递来名刺,想见史制台一面,全城人心都系于史可法一身的时候,他却闭起了门来,让人猜度不到制台大人的用意何在!
在侯恂那边,他手下的标营士兵同侯恂本人,并没有长年累月恩威并施积累下来酿成的人身依附关系。
这些所谓的“家丁”,其实差不多都是侯恂从北京南下的时候,从京城市面上临时招募的一些市井无赖罢了。
他们并没有为侯恂不顾一切效死的打算,侯恂为泄一己之愤,命令这些士兵将袁时中逮走的做法,不仅是让徐州百姓产生了极大的恶感,就连这些标营“家丁”,也多抱有异议。
“袁将军单骑来归,真是好比关云长爷爷一般的人物,咱们的制台大人,干嘛就要把他给枷起来呢?”
袁时中已经被逮入了侯恂设在徐州校场旁的军营里,军营外围则很有一些闲散的标营家丁议论纷纷,大家都对侯制台的做法深感疑惑和不解。
有人掰着手指,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说道:“闹不明白、闹不明白呀,侯老爷这一发癫,咱们全都要跟着完蛋。我看徐州也是没几个兵能打仗了,咱们哥儿几个再不找条出路,那不是死在东虏手上,就是要死在闯寇手上啊。”
另有一人则啪的一声拍桌道:“嗨!还说什么呢!现在谁人不晓得侯老爷家里那位公子栽在了归德城里?他老人家如今非要杀了袁时中报仇雪恨,咱们又上哪里说去!”
“这叫个什么事儿呀?闯贼把制台大人的公子杀了,又关袁将军什么事?制台大人怎么这样地不明事理?还不如市井屠夫啊。”
围成一圈儿的标营家丁们,要么是在唉声叹气,对徐州的前途感到了无希望;要么就是在指摘侯恂的做法,完全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之别;还有一些头脑活络的人,则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后路,准备弄条船,赶紧走运河逃去南方。
标营家丁都是这样一幅样子,徐州的守军主力就更加不像话了。
这样的一派惨淡景象,也难怪了侯恂没办法找上李来亨这个正主报仇。只能欺负一下失去了所有军队的袁时中,冲着这个对待朝廷忠勇一心的悍将无能狂怒。
侯恂对标营的战斗力很不放心,所以他才加倍地笼络于永绶和高谦两人。这二位,虽然的确是抛下了友军的刘肇基,阵前逃亡擅自跑了回来,可架不住他们手里有兵啊!
而且就侯恂的观察来看,于永绶和高谦这两千部队,虽然也谈不上多么精悍善战,但比起自己这支标营部队来说,还是能打的多。
现在徐州的形势已经是风雨飘零,什么时候让东虏,或者是叫闯贼攻破,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真到了那个时候,侯恂就只能指望于永绶和高谦能护住他,把他救去南都。
至于在以后的事情,侯恂想到徐州如果都被攻破了,那么漕运断绝、南北隔绝,崇祯还不一定有办法处置到他呢。
所以侯恂这才会突然升起一股复仇之志来,准备在从徐州撤离以前,先在袁时中身上好好泄泄自己心头的这股无名火。
“此辈无赖之徒……哼,贼终究是贼!”
袁时中被标营士兵逮到校场军营以后,侯恂就把命士兵把他绑到了一根柱子上,使人以沾水的皮鞭反复抽打。
此时正是秋后微寒的时节,这一鞭接着一鞭上去,袁时中登时就被打得不成人样,浑身皮肉绽裂,鲜血横流。
他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喝过水了,嘴唇起皮龟裂,嗓子里发干,勉力说出的一句“我无罪”,也只有旁边行刑的那名士兵能够听清楚。
抽打袁时中的那名士兵,听到他再三说出的“我无罪”以后,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片恻隐之心来。
可是侯恂百般催促鞭打,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听命而行。于永绶和高谦都坐在侯恂的一旁,高谦刚刚给侯恂献上了一部他的《守汴日记》,书里大肆鼓吹他是明军防守开封的首要功臣,又大吹大擂高谦自己如何擅长对付闯军。
侯恂对高谦这部文采洋溢的日记,并没有全盘相信。只是眼下徐州时局危殆到了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