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云霞在风中如帆驶动,一片接着一片,灌满天空。在闯军将士看来,这无疑是一种伟大的胜兆;可在满洲人的心目中,这一切都标识着不吉祥的氛围。
明清联军的行军队列,在刚刚出发的时候,还显得十分威武雄壮。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而且不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算得上是两个政权军事力量的精华所在。
虽然士兵的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可是远远望去,这样一支军队的军容依旧让人心惊。在苍莽的白沟河北岸,数以万计的战士正在肉食者的引导下,走向一个结局相当不乐观、不明朗的位置。
明军士兵是这样的垂头丧气,大军越是前进,越是显出各部之间的不一致来。几位将军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吴三桂和刘泽清又一再设法拖延进兵的速度,更加造成了军队的混乱。
将士们无所适从,只觉得军队里弥漫着一种非常散漫和颓丧的气氛。这种颓丧的气氛,很快就开始扩散开来,并迅速席卷全军。v更新最快/
联军刚刚东进出发不到一半的路程,就不只是明军,而且连清军士兵也开始被这种颓丧的气氛所影响到了。
阿巴泰顿觉头疼,他是一个用兵老辣的将领。而且不同于吴三桂、刘泽清这些人只对自己负责,阿巴泰还需要对清军上下、对每一个满洲人的家庭,还有对皇太极和大清国负责。
他肩膀上的责任,当然是和吴三桂这些明国的武人,纯然不同。
“洪先生,范学士……唉,诶!”
阿巴泰本来想找洪承畴他们问些什么话的,可是当他发现洪承畴有意避开自己的时候,阿巴泰背脊上便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一再被皇太极惩罚过的历史。
南下的迂回部队,整整九千八旗子弟,难道就要这样一去不复还了?
阿巴泰想到自己现在麾下的兵马,大多是来自镶白旗为首的,和皇太极嫡系存在相当冲突的一系人马,心中更加是越想越是心惊。
胜则除流寇,败则去政敌?
“洪太啊……你当不至如此昏头吧……”
“贝勒,已到雄县附近了!”
在明清联军最前方的,是一群清军的探骑。阿巴泰虽然因为儿子博和托南下未归的原因,心神不守,可他毕竟是一名百战宿将,经验丰富,布置依旧十分详当周全。
探骑还为他送来了闯军的进军情况,把闯军离开白沟河防线,正向东运动,准备堵住白洋淀迎敌截击的情形,全部告知给了阿巴泰。
阿巴泰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前额脑袋,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的头皮上都好像要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流贼果然被自己所调动,已经离开了白沟河防线,这多多少少让阿巴泰增添了一些作战的信心。
现在的情况……应该总比自己强攻流贼的预设阵地要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巴泰下令全军加速前进,要赶在流贼抢占白洋淀附近的有利地形之前,先行赶到战场,争取获得比较好的会战态势。
他心中还是在设想着,利用这一次调动流贼离开防线的机会,只要阿巴泰能够在白洋淀的野战中一举击溃流贼,到时候再南下汇合迂回部队,一切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阿巴泰心中又默默重新推演了一番此前的大战,他认为在之前的白沟河大战中,明清联军的总体战力,毫无疑问是高于闯军的。只是问题的确出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如果没有抱着先让明军消耗一阵的盘算,而是一开始就投入清军主力,展开全面进攻,一定可以立即压垮流贼。
所以这回阿巴泰吸取教训,就将清军放在了联军的先锋位置上,试图靠八旗兵的骁勇善战,起到鼓舞明军士兵士气的作用。
他想着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八旗兵能够充分发挥野战优势,在兵力上又没有明显的劣势,那么清军是绝不可能被任何汉人军队打败的。
“白洋淀……”
冬天的白洋淀是灰色的,它那最著名的芦苇杆已经完全枯萎光了,只剩下好像残山剩水一样的风景这倒是颇贴合此时大明江山的情况。
迷蒙的晨雾使初升的太阳变得胭脂般的红,它在那些挂了一层雾淞的树木间冉冉而升,而后,变成苍白而明亮的一轮银盘,悬在联军士兵的头顶上。
太阳是这样的高耸,它的光热就很难让联军士兵感到温暖,所有人只觉得不仅气氛肃杀,而且身体确实冰凉。
白山黑水里长大的满洲人,本来应该对于燕赵大地的寒冷不屑一顾。可是从明军队伍中蔓延开来的悲观、恐慌,却影响了满洲人的情绪,使得他们心中也不尽然升起慌张的感觉来。
大军向前继续前进着,阿巴泰身边的护军骑马飞冲向前。他耳中听到啪嚓啪嚓的声响,好像是冰层断裂的轰鸣。
士兵们从冰面上踏过,在冰面上行走着,啪嚓啪嚓的断裂声响就会从每个人的脚下滚过,比夏季的雷声更令人恐慌。
“那是什么?”
有人突然发现冰面上堆积着许多高达三四尺的冰块,它们交错横亘在冰面上,像一道道矮墙,阻隔着冰上之路,乍看之下,就好像是闯军在白沟河对岸设立的野战工事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大受惊吓的士卒们才慢慢回过味来,这其实是白洋淀上自然凝结起来的冰块。大约是降雪的缘故,一部分化开的雪水,在冰面上又重新凝结成了道道低矮的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