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开始上菜、斟酒。革里眼心想,张献忠还是给他面子的,不但有人歌舞助兴,就连上菜、斟酒,也全是娘儿们的事,走过来身上带着一股香气,让人未饮先醉。正胡想着,张献忠已经举起杯来,贺一龙也赶忙举杯。正等着八大王一声“喝”,却见张献忠重重地把杯往桌上一放,厉声喝道:
“贺一龙!”
革里眼本能地跳起来。却早有两个彪形大汉从后面上来一边一个捉住了他的双臂;第三个兵丁迅速上来摘去了他的佩剑。
张献忠马上就拿起十字架,指着贺一龙的鼻子痛骂道:“狗日的贺一龙,咱老子叫你不要犯条胡乱抢劫杀人,你强要杀人,今早父就托梦要斩了你。驴球子入你妈妈的……”
但是张献忠一句话还没有完,只听革里眼猛喝一声,双肘向后一顶,两手再一推,右边的大汉已跌倒在地,左边的大汉也一个踉跄徒五六尺外。这时只见贺一龙猛吸一口气,头一摆,一股风从口中吹出,远近六支蜡烛都被吹灭,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有几个亲兵朝着革里眼站的地方扑去,纷纷扑空,接着几个人发出痛苦的叫声,显然是在黑暗中受到了攻击。
坐在贺一龙对面的张定国,他在蜡烛被吹灭的一瞬间立刻想到张献忠的安危。张定国迅速从腰间拔出刀来,嘴里叫了一声:“父帅!”
话音刚落,胸前已被什么利器刺了一下,幸亏穿着绵甲,擅不重。他挥刀向前方和左右方连砍几下,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因为担心再遭攻击,他不敢出声,蹲下来轻手轻脚地向着中间的桌子走过去。
张献忠也非常吃惊,他脑中猛地回想起马守应活着时过的话,革里眼眼睛不好,可是在一片漆黑、别人瞧不见的时候,贺一龙却能大发神威,打你个稀里哗啦。
八大王竭力保持镇定,离开座位,慢慢向后退,随即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他刚刚离开的椅子上。
这时守在外面的兵丁见屋内烛光突然熄灭,又听到惊叫声、打斗声,便想推门而入。可是门却从里面上了锁。屋内的亲兵试图去拉开大门,但接连两个人刚走到门前就被捅倒。
屋里的人逐渐适应了黑暗,已可隐隐约约辨出桌椅和人影,但仍然无法确定革里眼的位置,只好都紧张地把刀尖对准前方,以防止遭到袭击。即使这样,仍有人莫名其妙地被击倒下。
终于,屋外的人用一根碗口粗的圆木撞开了房门。就在人们准备拥入的刹那间,革里眼连砍数人,一跃而出到了庭院郑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革里眼在暗房中已经夺回了自己的佩剑,这时他猜测随行的亲兵必定已被制伏,于是一手持剑,一手执着从靴中拔出的利刃,决心独自对付蜂拥而上的西营士兵。他的身手极好,很快就刺翻了几个冲到身边来的人。
别的人把他团团围住,却不敢轻易近身。革里眼不熟悉府内路径,也无法冲杀出去。双方就这样相持着,仍不时有人被革里眼刺中或踢翻在地。张献忠已从屋中走出,在满星斗和兵丁们手持的火把照耀下,他能大致看清楚贺一龙的招式,不由叹道:
“老革的功夫这么好,西营里都不多见。可惜,可惜,你要是肯听我的话,不要胡乱抢劫滥杀,我一定封你做羽翼下的翼王,太可惜了!”
一个身手矫捷的西营将士踩着另外一个士兵的肩膀爬上了屋顶。他向着革里眼站立的地方走来,企图用瓦片从上掷下,攻击革里眼的头部。但他显然不习惯斜坡,走得摇摇晃晃。革里眼听见屋顶上有响动,快速地将短刀衔在嘴里,左手抓住一根树枝,只一跃就上了屋顶。
那个士兵没有想到革里眼会如此利索地腾跃而来,赶紧举刀准备招架。双方刀剑刚一相碰,革里眼就同时飞起一脚,把对方踹了下去。
屋顶上只剩了革里眼一个人,他开始大步向屋脊走去,准备翻过屋脊进入另一个院落。下面的人赶紧向他射箭。就在他快要跨过屋脊时,几支箭同时射中他的后背,还有一支射中他的颈部。
他挣扎着回头望了一限,随即失去知觉,从屋顶直直滚下来。一个亲将上去在他胸前补了一刀。另有几个兵丁因为自己的伙伴被革里眼杀死杀伤,要上去割他的首级,只听张可望高声叫道:
“大王有令:留贺一龙一个全尸!”
贺一龙被杀以后,张献忠顾及到影响,给他留了全尸。
自从贺一龙和马守应两支部队,因为不愿意受到李来亨的节制,南下投奔张献忠以后,他们和西营其实就长期存在着统属关系不明确的问题。
马守应早早病死,使得回营与西营没有发生冲突。但贺一龙本来性格就十分自负,他和同样用鼻孔看饶张献忠一起共事,冲突在所难免。
这回重庆冲突,就是革营与西营矛盾的一次爆发。
但是张献忠能够这样果断地杀死贺一龙,一方面是因为打下重庆以后,大西军已经能够在四川立足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献忠长期笼络革营将士,近来许多革营将领又信奉了主教,与贺一龙渐行渐远,却和张献忠越来越亲密。
在这些情况结合之下,张献忠终于利用贺一龙在重庆违反军纪抢劫滥杀,甚至攻打友军军营的机会,将其诱入府中正法。
各营的将士,虽然对贺一龙被杀有所不满。但因为贺一龙违反军纪在先,诸将又受到张献忠的长期笼络,在短暂的喧哗以后,也就慢慢安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