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具尸体安静地躺在晋王府的庭院里,李来亨的面容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痛心神情。他挥挥手,李玮群便带着楚兵们为这些在兵变中战死的两军尸体,裹上素布。
战死士兵的鲜血一直顺着庭院的小径,流到了大顺元从诸将们的脚下,所有人都难掩他们悲伤、痛惜的心情。
方以仁用手帕按着自己的嘴唇,目光深沉:
“沙场征战,谁又痛惜马革裹尸还呢?”
死在晋王府内的大顺老本兵,死在围攻晋王府过程中的大顺老本兵,有的人是李过的部下,有的人是楚闯的精兵,但更多的人则是大顺中营的战士。
此时此刻他们的尸体都静静地躺在地上,在党守素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中营将士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所有老本兵都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田见秀、牛金星和张鼐三个人。
这三人的身上还沾染着战士们的血迹,甚至田见秀的身上还沾染着袁宗第的鲜血。他们在全军如同利剑般的眼光下,如芒在背,无所适从。
这三个人都是大顺开国的元勋功臣,全军上下所有人看着这三个曾经立下过许多丰功伟绩,看着这三个在大顺军所有将士心目中具有极高人望和地位的人,才在关西苍莽的黄土上、才在太行巍峨的山脉下、才在幽燕冷冽的冰河上,与东虏、与北傀死斗的老本兵们,就因为这三个人的一己之私,付出了多少无谓的牺牲!
李来亨仰天长叹: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可他们,可是他们都没能战死在为了大顺、为了华夏抗敌御侮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玉峰、启翁……还有双喜,死在了你们的阴谋下啊!
在这数百将士的遗骨面前,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经过一整天的激变,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晚风吹过,刘幼辞躲在李来亨的身后,也不免被晚风吹起了脸上的头盖。但她紧记得晋王的教诲,紧记得夫君的话语,即便头盖被风吹起,也依旧紧紧闭住双眼,没有看到晋王府中血腥的场面。
田见秀和牛金星两人都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来。只有张鼐,他张开嘴巴,很想说两句话,可当话语出口以后,却变成了奇怪的哭喊声。
吴汝义已经被楚兵抓住了,党守素则因为带头投降,并没有像吴汝义那样遭到五花大绑,郭君镇只是命部将郭升解除了党守素的全部武装而已。
此时党守素一身布衣,在楚兵的监护下走入了晋王府。他看到了在那里发出奇怪哭喊声的张鼐,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情:
“双喜,这不是你的过错,可你本不该和晋王争夺大顺的江山社稷。这,这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张鼐看到党守素也走了进来,听到他说出的这句话,踉跄地退后两步,终于被一具中营将士的遗体绊倒,又摔在了地上。
李过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复杂,他紧紧拍了拍高太后的手,安抚了李自成的遗孀以后,终于问道:
“来亨,你打算怎么办?”
开封城内的叛军已经基本上被悉数平定,虽然还有少数田见秀的死党在负隅顽抗,但人数连一百人都不到了,根本不是楚兵的对手。
李来亨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一袭红色的礼服,礼服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但因为本来就是红色的绸缎,看起来并未因那许多血污而显得狼狈。
晋王在监国的面前立正,他慢慢单膝跪在了李过的面前,伸出手来,请求道:
“城内尚有叛军还未彻底剿除,大局未定,局势犹有翻转的可能性。当此四方扰乱之时,儿臣吁请监国立即降下教旨,委平叛之权于儿臣,先定名义,方能安定时势。”
接着带领楚闯大军入汴平叛的诸将,包括郭君镇、陈永福、郭升、李玮群等人,晋王府亲军将帅孙守法、李懋亨等人,还有已经彻底倒向李来亨一方的刘芳亮、刘汝魁、马世耀、宋企郊、巩淯、牛铨等人,全都纷纷跟随晋王跪倒,齐声道:
“臣等吁请监国立即降下教旨,授节钺于晋王,以安天下人心——”
李过慢慢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知道大顺军的一切权力,现在都已经被李来亨所彻底掌握,即便是自己,也再不可能阻挡他的前进步伐了。
李过总是认为李来亨还太年轻,认为自己有责任为他开辟好道路,引导好前进的方向。他是这样相信晋王,可如今看来,其实同样是低估了这个孩子。
晋王已经迫不及待,要承担起那天下的责任了吗!
接着袁宗第也跟着诸将群臣一起跪了下来,袁宗第望了晋王一眼,想到这个年轻人如今方不过二十一岁,就感到一种深深的敬畏感,所谓后生可畏,便是如此吧?
袁宗第跪下了,他知道刘体纯和自己的弟弟袁宗道大约都已经被李来亨控制住了,从此大顺军政大权悉入晋王之手。
当此四方扰乱之时,为了维护大顺的内部团结,为了在这场兵变以后避免大顺军的进一步分裂,袁宗第和刘芳亮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有承认李来亨掌控全局的力量与地位,团结在晋王的周围,才能维护大顺军的内聚力。
刘芳亮低着头,没能直视李过,袁宗第则抬起了头,严肃地说:
“大局已定,臣等唯有请监国速授节钺于晋王,以正视听。”
李过最后看了一眼高太后,这位李自成的遗孀,掌握大顺军内部最高正统性的老妪,眼神中难掩对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