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李来亨、高一功、白旺等人率领闯营将士,将李自成和田见秀留在老营山寨的大大件物资全部掩埋后,便马不停蹄折向北行。他们选了一条很少人走的小路,这条路都是高山峻岭,十分艰险,往往走一天看不见一处人烟。虽然增加了行军的难度,但也保证了义军的踪迹不会被官军发现,确保之后抄击夷陵的作战可以具备出其不意的突然性。
刘宗敏断定杨嗣昌必然会飞檄各地官军,进剿联军,所以他一直督促人马不要歇息,抓紧前进,去同王光恩汇合。饿时吃点干粮,渴时饮点洞水,遇不到水时就只好渴得喉咙冒火,也得要坚持住。
他们本来还牵着十几头大牲口,但因为地势险峻,总有牲口跌进谷中。白旺便干脆建议大家,将牲口全部宰杀,让将士们好好吃顿饱饭。
大伙强行军走得实在太累了,有的人正在走着,忽然头一晕,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到路旁。倘若路旁是道深谷,栽下去也就完了。有的人正走着向路旁一坐,原来只打算休息片刻,定定心,喘喘气再走,谁知一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头一歪,靠在石头上或树根上睡着了,有的人就这样睡一觉再也赶不上队伍了,有的人就这样坐下去不再醒了。
李来亨看不下去了,他们已经从路上官兵的揭帖知道了,这次围剿不是由杨嗣昌亲自指挥,而是由湖广巡抚方孔炤负责。李来亨劝说刘宗敏,方孔炤不是杨嗣昌,他没有飞檄各地官兵的权力和威望——这次官军调动的川兵、楚兵、沅兵、秦兵之中,方孔炤可以直接指挥的,只有楚兵而已。
“刘总爷,我看方孔炤是没有杨嗣昌那般本事的,这样赶路下去,队伍是要垮掉的!”
刘宗敏大呼一口气,他也没有任何特殊待遇,连最喜欢的那匹老马蹄儿爷,刘宗敏都交给了田见秀带去兴山县照看。他一路上也是步行,同样疲惫。
“我们的抄击,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胜负,咱们肩膀上担着上万条人命啊!”刘宗敏咬牙切齿说了两句,但他看了看将士们疲惫的模样,终于顿了顿头,说道,“只能休息一小会儿,若让官军发现了咱们的踪迹,这仗就很难打了。流汗总比流血好!”
将士们一听到传令休息,都立刻躺在草上睡去。白旺临时充当了这支队伍大管家的角色,他带着火头军们也不休息,赶快打水、砍柴,埋锅造饭,要使将士们能饱餐一顿。白旺担心烟火太大,引起官军的警惕,还特地注意引导烟雾,只用小火。
李来亨也靠在石头上休息着,他看到庆叔还站在那里,守着岗位,就问道“庆叔怎么不睡一会儿?”
庆叔连忙回答说“人过四十以后,瞌睡没有那么多了。我跟摇旗扯两句闲聊,就把瞌睡混跑了。”
“你还是睡一阵好。年纪大了,又受过伤,这样奔波,会撑不住的。”
“少爷,你放心,我这把穷骨头越老越硬,累不垮哩。”
李来亨闭起眼睛养神,不再多话。但没过一会儿白旺就过来招呼大家赶快起来吃饭,准备出发。
白旺为不使火光被远处看见,埋锅造饭的地方都是在大石背后,密林深处,或比较隐蔽的山沟中。刘宗敏踏在一块石头上吃饭,白旺忙得累坏了,随便吃了两口饼子应付,高一功则和李来亨坐在一块,两人就着雪水吃了点热菜。
大家都很安静,只有郝摇旗从一块高处的山坡上跑了下来,嘴里嚷嚷着“有队伍过来了!不知道是官兵,还是花关索!”
郝摇旗的话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警醒了起来,刘宗敏的动作最快。他天生神力,一把跳了出去,赶上山头去观望。李来亨、白旺、高一功这三个人心思则都比较细腻些,李来亨和高一功成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就跟着白旺带人,赶快将所有土灶和火堆弄灭,但不得用水浇湿,也不得显出用脚践踏的痕迹。
刘宗敏旗登上一个高处,瞭望一阵,下来对他们说“我看是好消息,下面的人队伍散乱,行进很慢,看来一定都是步兵。他们看着十分疲惫,部伍不整,但气势却不弱,不像是官军的做派,应当是王光恩的人马。”
刘宗敏平常只表现出犷悍好斗的一面,此时只是一个瞭望,便分析出了下面队伍的行军特点来。这等眼力,倒让李来亨颇为佩服。
“‘九条龙’,你去喊话看看!”
刘宗敏给谷可成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山头喊话试试下面的人。谷可成马上会意,他身手迅捷,身体也十分强健,嗓门一点不比刘宗敏差。
谷可成奔到山头上,对着下面的队伍喊道“云从龙!”
底下的队伍听到山头上传来喊话声都十分震惊,他们一路行军,也算十分谨慎注意。居然全然没有发现山头上还有一支队伍,如果双方是敌对关系,那闯营完全可以发动伏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白面壮汉,在马上双手抱拳,对谷可成答道“风从虎!敢问是哪家杆子!”
谷可成借着他的话头,喊道“我们是米脂带条子的!”
带条子的意思就是带路,因为路和败露的露字同音,被绿林强人们所忌讳。所以绿林黑话里,都把路叫做条子,带路自然就是带条子。
“原来是八队闯将的营头!久仰了!我们关营人马,等你们有段时日了!”
双方确认互相的身份后,李来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家绷着一根弦,拼命走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