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友誓——
那人忽然又转动了一下,黯淡无光的双眼忽然看到了杨枝。是的,他只看到杨住了,没有再转动一下看向秦友誓。
杨枝和他对视良久,站在一旁担心的秦友誓正想问点什么,杨枝却大叫起来。
杨枝撕心裂肺地叫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泪,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肆虐地奔流着。
杨枝弯着腰,又大声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不知该进还是退。那人却后退两步,似乎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就跑。
那人头也不回地跑着,像是在逃避什么,拼命地跑往小山坡。
杨枝叫着,喊着,哭着,跟着,像个害怕被遗弃的孩子,全面崩溃。
秦友誓愣了许久,猛然想到什么,慌忙跑起来跟上去。他记得杨枝说过,林驰有一位不知所踪的大哥,莫非那衣衫破旧者就是?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突然让杨枝崩塌至此了。
杨枝视线被泪水模糊了,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倒下来,他提起一口气奔上去,才把杨枝接住。
杨枝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啊啊啊”地叫着,哭得眼睛都睁快不开了,眼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山坡上,她疯了一般用拳头捶打着草地,要不是秦友誓拼命抓住,她恐怕要用手爬上去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秦友誓。她张着嘴哭,整张脸都是泪水,上面还沾着枯黄的草叶,狼狈不已,像个无助的小孩。
秦友誓从她眼巴巴又绝望的眼神里看到她的祈求,定了定心神,说:“我去追他,你在这里等着。”
他刚起身站起来,就发现那人又出现在山坡上。
只见那人身影孤独,脸黑如炭,眼神忧郁,任由寒冷的来风吹动脏乱的胡子和头发,脚下仍是稳如磐石。
他给杨枝擦干净脸上的草叶和泪水鼻涕,那张漂亮的脸蛋又回来了,可是杨枝眼神有些呆滞,所以他不想留杨枝独自面对,就陪着杨枝和那人坐在山坡上。
杨枝和那人都不说话,两个人也不看对方一眼,只是并列地坐着,无神的眼睛深远又复杂,不知道他们看的是不是同一个时空。
他们不说话,秦友誓更没必要说。他就陪着他们两个静静地坐着,静如雕塑,闻风不动,他差点怀疑他们三个要就此石化在这里给秦始皇守皇陵了。
日头偏西,秦友誓正想看看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个满脸沧桑胡子的人先开了口:“你……你们还好吗?”
秦友誓心中一咯噔,猜测:“你们?指的是杨枝和林驰吧,莫非这人还真的是林驰的哥哥?”这么猜测着,他便忍不住用眼角偷瞄几眼去,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瞧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杨枝隔了好久才说:“挺好的,他毕业了,有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我也快毕业了。”
“那就好。”那人又说,“我……我也挺好的。”
秦友誓有些纳闷,杨枝又没有问回去,那人怎么自己交代自己挺好的呢。
“你……”杨枝又隔了很久,好像用了很大力气,克服了很多困难,才问出一句,“你不打算看看他么?”
不知为何,秦友誓竟发现那人好像笑了笑,只是笑的幅度不大,又有满脸胡子遮住,他实在看不清。不过,要是真的笑了,那也只是凄凉的笑吧。
“我怎么回得去?我是个罪人,我穷其一生都要赎罪的,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那人说,“谢谢你,顾及我们家,什么都没说。尤其是对他。”
杨枝咬了咬下唇,“我也不知道一直瞒着他,是不是对的。他为了追求真相,疯狂过,痛苦过,也崩溃过。”
“可是他起码可以好好活着,不是吗?哪怕是为了等一个真相。”那人凄然说,“要是他知道这一切是因我这个当哥哥的而起,他该何其绝望?”
“那……那当初是为什么呀?”杨枝这么问着,终于看向那人,她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是我对不起你。”那人的眼神变得愧疚不已,但是也终于敢跟杨枝面对面直视了。“我心里是真的有她的。”
杨枝又忍耐了许久才问:“那你后悔吗?”
那人目中含泪,隐忍了许久才说:“对她,对你,对林驰,对父亲,我是后悔的,是我伤害了我们的家,这一辈子我都得赎罪。可是对这份感情,我不后悔,只是我不应该放肆的,我们应该克制,可我现在想明白这些,却什么都晚了。”
沉默许久,那人又问道:“你恨我吗?”这个问题,他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吧。
杨枝目视远方,一动不动,许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你应该恨我的。”那人又说,“你才是最难的那一个,是我毁了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现在又要你独自面对林驰,还要对他保守秘密。”
杨枝不再说话,她心里应该是有所怨恨的吧,可是看到林奔现如今的模样,一下子又陷入矛盾和茫然中。
临别时,那人忽然在他们身后把杨枝叫住,待杨枝停下脚步,那人的声音又传来:“好妹妹,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杨枝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又汹涌起来。她不曾回头,也不曾回答一句,然后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去,步伐果断,一点也不犹豫、留恋。
她不回头,也不伸手擦拭一下脸上的泪水,目中带笑,背影洒脱,不让别人从她的背影中看出一丝的难过和不忍心。直到那人再也看不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