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实学派高层内部都起了争执,有人认为:不管是李如松还是脱脱、伊勒都齐,都是高务实自卸“提督西北军务”之前所指派的,他们当时所受的命令都是由高务实下达,因此打胜此仗的功劳当然应该算到高务实头上,不能因为战事发生的时候他已经宣布卸任几日就把这么大一笔功劳给抹杀了。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朝廷自有法度,你在任的时候打了胜战,功劳当然归你,但卸任就是卸任,不能因为你卸任之前做过什么指派而这个指派获得成功,朝廷就把这功劳也算给你。为什么呢?因为你的继任者可能也同样认可这个指派,否则的话,为什么他没有撤销这道命令呢?而此时魏学曾才是真正的指挥者,你高务实这个前任如何能够贪他的功呢?
两方虽然都是在讲道理,但实际上肯定各有各的立场。站在高务实这边的官员,不用说肯定都是他的支持者,但站在魏学曾一边的官员,却就未必是魏学曾的支持者,这里头有不少人实际上是支持许国的。
支持许国和支持魏学曾有关系吗?看起来没有,但转个弯就有了——许国和高务实实际上是实学派现在的两面旗帜,许国是朝廷次辅,名义上实学派的第一人,也就是所谓的党魁。
然而他这个党魁位置很不牢靠,因为高务实的特殊身份,实学派内部其实只有高务实可以算是获得了三代首辅的政治遗产。再加上他和朱翊钧的关系,以及自己曾经立下的功劳,所以更多的人私底下还是把他当做实学派的真正党魁——哪怕他从年龄上来说实在过于年轻了一些。
因为这些原因,实学派内部现在有些拧巴。一些人认为高务实无论文武,都是“党魁”的不二人选;另一些人虽然也不反对这一点,但却认为高务实不必“如此着急”,大可以等许国去职之后再补上,反正他还年轻得很,根本不缺这点时间。
你才二十多岁啊,就非得急于入阁主政了吗?再夯实一下基础,稳稳当当继任不好吗?至少外界的闲话也少一些吧?
毕竟,是高党属于实学派,而不是实学派属于高党,你不能本末倒置。
实学派内部争执不下,而外部的争执就更加五花八门了。
中立派一边也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这次的功劳应该算给高务实,但他们心底里的理由是,大明太需要一位全方位官的地位推向最高峰了。如今看来,最有希望达成这一点的就是高务实,他不仅家世过硬,功劳过硬,关键是跟皇帝的关系也过硬。
这最后一点为什么反而特别重要?因为只有满足了这一点,才能确保肯定不会出现又一个王振、刘瑾——这俩人区区一个太监,居然能压着满朝文武,靠的还不都是皇帝的宠信么?
而一旦顶级文官也有这样的圣眷,那很显然太监们就没有指望了,只能被文官压得如同草芥一般——这是符合文官政治的走向的,也就是符合文官集团利益的。
至于另一派,当然是认为功劳应该给魏学曾。他们的理由则正好相反,认为不应该出现一位过于强势的官可以强力压制宦官势力也不行。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刚才说过,强势的官集团的利益达到巅峰,他们自己也是文官,为什么会不同意?
道理很简单,这些官员的政治立场都是倾向于保守的,而高务实显然是个一点都不保守的改革派,甚至在他们看来,高务实就是个彻底的激进派。
什么军工私营,什么驿站改革,什么重工重商,哪一条不是“背弃祖制”?
是,你搞这些的时候说得都很好听,全被你扯成不是背弃祖制,甚至还是继承了祖制的“精神”,但大家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你这些歪理邪说的背后到底是什么,难道咱们看不出来?
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反对不了罢了!毕竟当时的内阁被你们实学派控制着,而皇帝又只听你高务实的话!
这些官员们的眼睛都是会过滤的,他们不会看见军工私营之后大明朝军备逐渐夯实、气象日新;他们不会看到驿站改革之后朝廷的效率大幅提高、费用大省;他们不会看到重工重商之后大明百姓更加富裕、物资流通更加迅速……
在他们眼里,军工私营导致“国之重器握于私人”,而且原先各地衙门本可以“卖垃圾换钱”的机会也没了,相当于各地小金库缩水。
在他们眼里,驿站改革导致他们出行不便,不仅不能像过去一样大大咧咧享受驿站招待,甚至给他们送钱,反而稍有超标就会被上任当地衙门拒绝报销,乃至于被巡按御史弹劾伺候(注:前文有述,因为巡按要查账,不查或者漏查就会被户部下派给巡按的“会计团”上报户部,导致巡按本人被问责)。
在他们眼里,重工重商导致工场主、商人的社会地位再次得到提升,相应的就算是拉低了文人士子的社会地位,让文人士子出身的他们心里很是不爽。当然,同时他们也嫉妒这些人的财富——凭什么我头悬梁锥刺股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又经过重重磨难一般的那么多次考试,结果居然还没有你个开工场的暴发户有钱?
因为这种种原因,他们当然反对把功劳算在高务实头上。
除了实学派、中立派之外,当然还少不了心学派。心学派方面的反应就很一致了:他们坚持认为这个功劳当然应该算在魏学曾头上,绝对跟高务实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心学派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