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西南,浮云镇。
因远离西疆,并未受到战火波及,小镇一如往昔般安宁,街上行人不多,偶有小贩的叫卖声入耳。
云来客栈,小镇上唯一的客栈,近来十分的冷清。
店小二的帽子歪戴着,没精打采地坐在长凳上,望着街边稀稀拉拉的行人,唉声叹气。
今晨掌柜的才说下,若今日他还做不到一桩生意,就让他卷铺盖滚蛋了。
他自打十六岁开始就在这云来客栈做小二,店面虽不大,可毕竟是这镇上的独一份买卖,东西南北的客人来到浮云镇,想要打尖住宿就只能在他们的客栈落脚。
可自从云国遭夏国入侵,玉关一破,抚阳郡被屠后,这远离西疆的浮云镇上,也鲜有外来的客人光顾。
是以,他们客栈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一时不如一时。
掌柜的一家老小都指着这客栈的收入过活,若再这么下去,莫说是他要卷铺盖,只怕掌柜的也要关门歇业了。
眼看日落西山,黄昏将至。
店小二皱着一张苦瓜脸,慢吞吞地起身挪了挪门口的长凳,预备回后院收拾铺盖时,眼角余光却似瞅见了两抹陌生的身影。
慌忙撇头去看,果然,街对面走过来两个人。
一玄一紫,一男一女。
玄色长袍的男子身形格外的高大,而他身旁的紫衫女子似乎很虚弱,面容苍白憔悴,步履轻缓,大半个身子都倚在男子身侧。
“二位客官里面请!请!请!”适才还在为生计犯愁,愁眉不展的店小二此刻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咧嘴笑着,伸手将二人让入店内。
店里本就没有旁的客人,他便引了他二人往靠窗的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又殷勤地端茶倒水,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玄衫男子头也不抬,闷头喝了一口茶,道:“打尖!”
“住店!”紫衫女子抿了一小口茶后,却是掩袖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眸子,冲店小二柔柔笑道。
店小二猛然一颤,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许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可低首细想了半晌,便在似要想到时,又听见一声。
“打尖!”玄衫男子依旧没有抬头,不过语调已有些僵硬。
“住店!”紫衫女子仍旧一手拂袖遮掩着半张脸,一手放下茶盏,好似完全无视对面坐着的男子,噙笑看着店小二道:“小二哥,给我准备最好的房间,还有你们店里特色美食统统都上来!”
玄衫男子忽地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吃了就走吗?”
“你什么你?!我累了,走不动了。要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你若着急,大可不必等我!”她鼻间轻声一哼,白了他一眼,道。
面对客人意见分歧,店小二有些尴尬,呆愣原地,提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见她茶盏中水见底,慌忙先添满了。
须臾,店小二有些心慌,担心到手的买卖就要砸了,只得轻声催促道:“二位可商议好了,是打尖还是住店?”
玄衫男子大约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冲小二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就依这位姑娘吩咐的做就是了!”
“好叻!您稍等,马上为您安排!”店小二一听,心里立时乐开了花,提着茶壶转身就要去吩咐后厨,却觉得衣袖被人拽住了。
而后便听见那紫衫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小二哥,麻烦让厨房给我预备一大桶热水,姑娘我要沐浴!还有,你们店里的杏花酿,给我来一大壶!”
店小二微愣,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
待店小二的身影渐行渐远后,玄衫男子终于按捺不住,冷声道:“梦姑娘,离境近在咫尺,我劝姑娘还是莫要再有什么旁的打算了!”
他对面坐着的紫衫女子正是似梦,那日若不是他,她或许已被陆离绑到并州去了。
可如今也没有什么区别,离境与并州,都不是她想去的,却都由不得她做选择。
这一路南行,她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原是巴望着慕紫礼能循着气息追来,可已然是第五日了,眼看就要再入离境,只怕一切无望了。
眼前的阙恨天,也着实是条硬汉,明明折了右翼,还带着一身颇重的伤,却始终背着她赶路。
那日离开狼山后,她气急之下显了原形,幸而得他渡了一丝灵力,才能维持人形。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大约摸清了他的脾性,愚忠于苍轩自不必说,但对她这个未来的尊主夫人还算恭敬。
一路上,不管她如何刁难,他都只是默默忍耐。
好比今日,原本直接绕过浮云镇入离境便是。
可她却非说饿了,要吃饭,他二话没说,便带着她进了小镇。
但说好的是吃完饭就走的,眼下她又突然变卦,他也没和她计较。
不多时,各色菜式摆满了桌子,醇香浓郁的杏花酿让似梦一时恍如梦中。
当日她与慕紫礼、依风初入人间,吃的第一顿饭就在这云来客栈,饮得第一壶酒正是这香甜可口的杏花酿。
想起当日他们吃的霸王藏,使得银钱半道变成了枯叶,被店小二与掌柜的追了整条街,好不热闹。
适才生怕那店小二眼尖,将她认出来,故而一直掩袖遮着脸。
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蓦然间,就觉得这原本香甜的酒变得苦涩不堪,一口饮尽盅中酒。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紫眸流转间,竹箸已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