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与来俊臣之间的情缘,是爱还是劫?太平又一次失了心没了魂儿般的看不清楚了!
入夜后的朗春气候甚是凉薄,周遭似乎被拢了一层薄薄的清霜,这薄凉贴着袖角渗入肌体。兴宁坊间、小亭之畔,自这里向远处眺望,见那长街间摆摊的商贩、林立的茶楼酒肆人影重重、热闹依旧,但却无法驱散太平心里的一抹空茫。
她轻轻曲身,抬手抚了一把亭旁尚未至花期的牡丹花枝,娟秀的眉目在颔首时缓缓蹙起来。她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而那抹心心念念的熟悉的身影,终究没有如约而来。
太平的眉弯就这样不断的聚拢、舒展,然后再聚拢。
她就这样望着、盼着、念着、焦灼着,看如梭人流不断从她眼前流动过去、再来后再过去,兜转变化、焚心断魂,终就是寻不见一个来俊臣啊!
她的心里时而被浓郁的委屈填充的满当,时而又空落落的。虽人影攒动、笑语纷杂,她却仿佛独立在寂寞的高地,独守着盛世的繁华……
太平默默的等了来俊臣一夜,流光酒肆灯影醉媚的整整一夜。也还依然没有等到他。
平生里第一次的,他失了约!
是因为王虞素么?
心念兜转,惆怅之感无处安置,太平释怀不得,渐浓的夜色映的她一张花颜尽显憔悴的素白,她不觉咬紧了细碎银牙、发着狠的在心里嗔怨:“来俊臣啊来俊臣,你果然绝情,你是这天底下绝情第一人!纵然前不久发生的那件事情你太过较真,你再怎么生气,你也不该,不该这样对我……太不该了!太不该了……”
又是否是她自己太笃定、太任性?任性的以为她始终都会是他眼里心里那个唯一的唯一心头宝;就算不是,也一定会永远都是他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人。却原来终不过是他生涯际遇无落时,所缔结出的虚无缥缈的一段缘份、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散了也就散了而已!
如今他有了娇妻美眷,更哪里还会再记得一个成为过往的她?呵!
再者兴许他太现实,是的,他永远都太过于的现实,知道他的公主今生今世大抵是与他没有夫妻缘份了,所以他不执着……但他怎么就当真能够放得开?这般洒脱到决绝的说放开便能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就放得开!
在这只觉旷古孤独的神都肆夜里,她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是曾经的曾经,他们彼此还都是懵懂而天真的孩童,自己、俊臣、还有隆基,三个各怀一段坎坷过往的孩子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相濡以沫在感业寺。那地方虽然离“盛世”二字有些遥远,但却是真正的与世无争、真正的不识愁滋味。暑往寒来、秋冬春夏,一直如是。
莫道人情如纸薄?谁言世道本无常?
记忆里还能寻到那昔时一道如玉的身影,这身影于心下脑中早已做了深深烙印,熟稔而亲昵。
他笑颊灿然,他说太平,我来俊臣此生此世只爱过一个女人,只会爱一个女人,那便是你。永不改变!
永不改变!
……
只是时今这一切已经不存在了、不属于了、再也回不去了。
来俊臣,你够狠!
。
凄风阵阵的透窗而过,撩拨起纷飞的帘幕,潜入耳膜时便带起一股不可忽视的、彻心的寂寞。
偌大的公主府里,挂着驸马名头的薛绍正独自对着一轮月色饮酒买醉,似乎是要饮尽寂寞,又似乎只有在醉意冲头之时方能找回一点点稀薄的人世温暖。
“干!”他对月举杯,却发现就连头顶那一片皎皎的明月这个时候也已经不见,那月儿被流转的云峦给遮蔽了,他抬首便只望见一大片单调的玄青。
分明是丰神俊逸的潇洒美男子啊!这不过才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吧,他整个人并没有因为娶了公主做了驸马而显得容光焕发,还反倒萎顿憔悴的不成样子!
为了她,是为了她么?
他僵僵的勾了勾唇,在烂醉中寻找一个清醒时并不知道的答案。
若是为了她,那究竟是因她而丧失掉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故而落寞成疯,还是因为她经久以来对他的冷淡、故而嗔恨成狂?
他不知道,醉里醒里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一种女人是用来要命的……呵!
薛绍抱起酒坛子,于是又是一阵仰脖狂饮。这么副醺醺然浑然无我、难辨事务的模样,看在眼里怎么都觉颓废的实在过度!
“驸马这个样子持续了多久了?”一道因低沉而显沙哑的男声豁然响起来,那是隐在竹柏假山之间宽袍玉带、贵气内睿的一位公子。
这来人是趁着太平公主出府的空荡,匆匆赶到公主府里寻驸马薛绍的。他看着薛绍如此,不禁眉头微皱,招了招手唤来一位和顺的侍女,轻着声音问。
那侍女柔然一礼,垂首低目缓言徐徐:“自打城阳公主去后,驸马就……”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点到而止,这话已经说的明白。
男子点点头,微蹙的眉宇做了个浅浅的舒展,他会意在心。抬手将那侍女退至一旁,后整了整封腰玉带,方自假山之间显出身形、抬靴挪步,往着前方已然醉的一塌糊涂的驸马薛绍处走去。
薛绍正目色惝恍、神情萎顿,抱着的酒坛子才又要举起来,却铮然一下,那举着酒坛子的手被来人一把握住。
猝不及防的一下,薛绍抬头,在正正对上眼前之人这一张熟悉的面孔后,他霍然怔住!
这就着夜色赶到公主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