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跪了两天两夜,他并非是要以自己的久跪来祈求父亲的原谅,而是他心知自己该跪这一跪的。
除了这长跪不起的自我赎罪,他并不知道还能以怎样的办法来消泯自己的罪过!不奢望任何人的原谅,只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一任他径自跪自己的,李旦并未再走出房间一步,更不曾对他给予半点儿的温情与关切。
但两天两夜之后,隆基那清明的理性终于重又回了自身,清楚的明白这样久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眼下关头,横竖得让父亲出来,得让父亲站出来才是正事儿啊……
同样,他手下的能臣亦想到了这一层,故而帮着隆基找到了他的大哥李成器、即李旦的嫡长子。
两位王子怀揣着不同的初心、却有着同样的目的,就这样一起跪谏。
在看到三弟的那一刻,成器的神志有些恍惚。那个一向英机勃发、干练卓绝的弟弟,此刻那张面孔却敛去了许多锋芒、平添了一层疲惫与隐隐的哀伤。
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这个弟弟行事从来无悔,又怎么会有哀伤?怎么会有这样软弱的情态?
但转瞬,成器便有点儿解过了弟弟的心思,毕竟父亲同那位传奇一般的女子之间一段宿世纠葛的缘,做子女的不会半点儿都不知道。那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到隆基衣襟上、指缝间殷色的血,那鲜明的颜色只一眼过去便那样惹人心惊!
成器心下微颤,即而摇摇头,侧目对弟弟蹙眉小声:“三郎啊,你不该,夺了父亲的心头爱。”这样尝试着把话说的委婉些。
隆基血迹干涸的手掌再一次握成了拳,面上的神色不羁又落拓,流露着隐隐的悲凉与若许的自嘲。他颔首敛目,叹息了一声,口吻徐徐的:“要做孝顺的儿子,有大哥就够了!”似对心情的宣泄,又似是无奈的讥诮。
成器心中微定,重又转过了头,一缕叹息迂回着落在了心里。这个做兄长的素来脾性和煦、老成持重,算来是诸兄弟里最像李旦的那一个。早在李旦经年前初次登基时,年仅六岁的他便被扶立为太子;后经了一番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变故,便连李旦的身份地位都跟着换了几换,这所谓太子自然也就跟着再不做了数。
而时今李旦眼见着就要掌权登基,论道起出身、资历等,嫡出长子李成器是最顺理成章的太子人选。说道起这个来,这也是为什么隆基兴兵宫禁前不向父亲打招呼的原因之一,若他没有半点儿建树,那又如何来跟自己的长兄争夺大位?归根结底,他所算计的人,自然也包括这位兄长了!
李隆基是什么样的心思,李旦、李成器都是心知肚明。但眼下情势如此,也都只是心照不宣。
“看来我们的父亲性情超然,当真是无心这江山大位啊!”隆基颔首,微微的勾动唇畔笑笑。
这有心无心的话令成器心中一定,依稀间嗅出了些别样的味道。父亲无心大位,可这大位终究还得有人站出来承担的!
当今这一十六岁的少帝是韦皇后扶起来的,而韦后被判为异心不轨者、时今又已是庶人,那她扶立的皇帝自然也就不做了数!三弟这意思,是在委婉的传达一些什么样的心思么?他是在提点他、且让他认清楚这样一个道理,即是,父亲无心帝位,便站出来推举他李隆基?
这样不知对错的猜度,令成器心里突然就很不舒服:“咳!”他亦一笑,声息轻飘飘的,似乎这并不是一件怎样难办的事情,“父王无心大位,我们便合力推举他。”错开了目光不再看身边的弟弟,只专注的跪自己的,“时今民心所向、官员百姓所认的,也就只有父王了。他若不肯站出来,我们便合力逼他站出来,到时候也不由他不登位!”落言一定,有点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隆基便没有再说什么,就此缄默了言语,亦专心的跪谏。
……
或许是考虑到了那一份摆脱不得的大义与所向的情势,又或许是不愿某些为此牺牲的人心觉失望。在两个儿子的齐齐跪谏、与一班臣民的合力表心下,安国相王李旦终于被跪了出来!
那一瞬间,似乎全长安城的星光都积聚在这位真命天子的周身之上,似乎他头顶笼罩着华盖样的紫色祥云。
冥冥里古老的宿命就此被契合,他一转身,兜兜转转、浮浮沉沉,经久以来天命中早有的注定,就此终于得到了合该的应证!不会错,更不会乱……
。
大明宫历经了那一场鲜血为祭的突变,周遭的天风中还依稀掺杂了血腥的残味。嘶吼、咆哮在耳边的狂风一阵又一阵擦着脸颊过去,不知道这其中又同化了多少冤魂怨魄的吟吟哭泣。
这座宫城依旧美丽、庄严、且肃穆,单薄的雾气铺展连绵,将宫道间徐徐缓行的紫衣女子这一道身影笼罩的似梦似幻。
在灯火璀然的皇帝寝宫之前,她定了定身子,一抹月色徐徐的映出她绝样的眉目与这一张丰腴贵气的面孔。正是八面威风、此刻这锋芒戾气一日胜似一日形成冲天气焰的镇国太平公主!
太平继续抬步,上了玉阶后径自进了皇帝的寝宫,并未遣人去通报。
她披星戴月直奔皇帝寝殿而来,便是夜会少帝李重茂。
或者更准确的说,自打那场大明宫中许多人都不忍一想的兴兵宫禁过后,这位皇帝的姑母、高贵的公主便总会时不时的来新皇这里坐一会子、看一看的聊上很久很久。
时今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