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那些出落大好的繁茂碧绿草木丛中渗透出来,带着一层溶金的碎屑,道道线线、圈圈点点,把人招摇的眩晕中直觉的一阵慵懒、惬意在四围悄然蔓延。就如同氤氲的水汽一样粘连而伏贴。
太平挑眉凝眸,持着微有疲倦的心绪静看远方那些铺陈着琉璃金瓦的绵亘殿宇、及无垠甬廊,开始睁着眼睛做梦。
似乎她此时此刻所身处着的境地乃是一片彩云之巅,周遭有白、青、紫、黄等各色的云峦雾霭辗转缭绕,俨然不知是哪一处的仙境,又好似是出离了三界六道之外的另一处别样的洞天世间。
而她自个也已不再是这一席宫装着体、发挽高髻的凡人模样,也脱离了公主的身份,又或者说她是脱离了人的形态而化作一缕招摇飘渺的天风!
那一瞬好希望一切静止,好希望就此沉沦在这莫名其妙、没有自我、却又因了这么一份归于虚空的玄妙而觉自个得了大欢喜,忽又十分贪恋这般的感觉。这,便是所谓的永恒宿醉吧……
但清风一个迂回扑面,太平陡然打了个惊蛰后就此回神,才甫觉方才那奇怪的景象、莫名其妙的感知原来都是她发呆时产生的幻象!而她此时此刻整个人分明还在公主府里,她也当然还是人、且是这盛世大唐最为高贵的公主。
怎么好端端的就陷入到了那样的幻觉当中?太平念及如此,下意识蹙蹙黛眉,唇畔氤氲着叹出了一口气。但耳廓依稀还缪转着方才那阵无法形容那调子的靡靡仙乐……若说这一切都是幻觉,那幻觉也未免有些过于真实了!
太平心口微有亏空,那感觉似乎是遗落了怎般重要的东西一样的心有踌躇、不得安宁。
她抬首凝眸,见这晨曦微醺里的晶天好像洗过一样,万里明朗、云霞素净,不见一丝萎顿之态,而裸.露在之中的新日尚且嫩红
迷蒙,一切一切入目便是这样的可喜……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方才一切原是梦寐、还是此时此刻自个才是身处梦寐?
但猛然一下,她又很快的意识到自个忘了正经事!自个起了这一大早的,原是要去向婆婆城阳公主敬茶的!
这是自打嫁入薛家以来,隔三差五必有的恭敬。
太平侧首唤了身后的两个服侍的婢女,就此收整住凌乱的心绪,莲步穿过这长廊过道一路缓行。
提着裙袂娴熟的一转身,入目便是一片笼罩在碧绿妆成、雅致春色下的开阔花园。向里直走进去,便是一条近来开凿出的假山滩涂,周匝用被溪水洗得发白的鹅卵石精心砌筑,铺陈成一道颇为讲究的圆润八卦形。而远远儿便看到一簇新绿涨满了眼帘,那是自假山顶点处倒垂下来的新发常青藤。
一道一道凝碧的亮色跃然了满目、疏朗的剪影也在同时落了个满身。城阳公主起的很早,是时便正站在这盆景右侧明眸微凝,似在赏景、又似是在对这满园蓬勃春色发出一种由衷的礼赞与慰藉。
有暖风叠醉,携稍过蛰伏在周围的花草鲜香,幽幽的一转便沁了心脾。
亮紫的霓裳裙袂盛着这股风儿撩拨的势头,与近前缓步而来的太平这暖橘色的华裳丝绦交叠在一起。城阳微有傲气的抬了抬首,就着一痕凝碧的波光淡淡扫她一眼。
“姑姑。”太平乖巧的垂目螓首,对着城阳勾唇一笑之后,侧身自一旁婢女高举着的银盏里取过那盏桃花茶。清澈的茶汤又经了常青藤碧光的映衬,便显得尤其清澈可喜,入目后妖妖的艳粉并着素到极点的碎白,只这颜色瞧过去、就着茶香吸一口气,便是道不尽的魅惑缱绻,“请用茶。”
她唤了城阳一声“姑姑”,该唤作姑姑的。原本就是她的姑姑,这样的唤更显亲昵。
微风迎面,撩拨的双颊起了些涟漪,但气氛却静默下来,好半天都不闻声息。
城阳公主抿了莹唇,那目光未曾在自己的儿媳身上停留半分,就此向着一旁筛筛的一错落,神色清漠、不置一词,将眼前人视作了空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