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千里,奇羽妖君纵然是个开明的父亲,但对独子还是有些许不放心。毕竟,飏空年幼时极为体弱,长大以后才变得活泼健康。
偶尔在忙得头昏脑涨却还有分出心神去私下探察自家臭小子下落的时候,奇羽妖君也不是没想过,这臭小子哪天突然长大,懂得为他分忧。
只是这一天突然来了的时候,奇羽非但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他的儿子他自然是了解的,若非在外吃足了苦头伤透了心,自由自在奔跑在山林中的小狐狸怎么会乖乖地自愿回到笼子里?
“空儿。”奇羽有些担忧地望着飏空,却并没有再说一个多余的字。
飏空却只是笑了,那笑容格外漂亮:“父亲,孩儿已经懂得,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了。”
奇羽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叹道:“有事要跟父亲说。”
“我知道。”飏空笑嘻嘻道。
接下来,场景倏忽一转,轻羽已经不见了,飏空和奇羽坐在桌前,在笑着吃饭。
飏空又是一阵心神激荡。
同桌吃饭,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奢望还能实现。
即使此时他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在浮生镜中的幻象,可他仍是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浮生镜,果然很能窥得人心。
怪不得有人在浮生镜中迷失,到最后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即使是他明知这只是一个幻化出来的世界,一切都不过是假的而已,也忍不住地被眼前的一切引诱着,就算前方是泥潭是深渊,也忍不住地想要下脚试探试探。
人心的脆弱啊,就是这么容易被利用。
飏空浮出一个笑来,几乎要笑出泪花来。
奇羽只是看着他,神色宁静:“你啊,过得开心就好。”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开心啊。
从前那些习以为常的流水一般的日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家破人亡,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唯一能勉强算得上开心的,只是他找到了那个他一直在找的人。可是,有多讽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毁了他一切的人。
真正毁了他一切的人。
两万年前,毁了他的潇洒自在。
两万年后,毁了他的家国亲人。
多么讽刺。
飏空伸手摸了摸脸,嘴唇有些颤抖,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不是跟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吗?还要把姑娘带回家来看看,什么时候?”奇羽问道。
飏空有一阵的恍惚。
哦,是了。
当初他是想过,要把喜欢的那个姑娘带回家的。
那个姑娘太让他心疼了,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妖界小太子,捧着一颗心栽了下去。
可是结果呢?
那个姑娘转头就找不到了。
任他花了许许多多的功夫,甚至跑去鬼界找过,都没有找到那姑娘——哪怕只找到她的一魂一魄呢?
可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他心爱的姑娘就好似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再没有一点儿痕迹,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在某些心力交瘁的夜晚,飏空太子也曾经茫然地想过,那个姑娘真的存在过吗?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大梦?
否则,她怎么会消失得那么干净?
小太子从出生以来,除了幼时丧母之痛,从来顺风顺水顺心顺意,结果冷不丁地在一个姑娘身上翻了船。
也算是妖界奇闻了。
故而,有关妖界小太子不靠谱的传言愈加甚嚣尘上。
可那时的飏空有什么好怕的?他生的太好,天生随心所欲惯了,哪儿会在意那些胡说八道?
“姑娘啊……”飏空喃喃道,“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奇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用心找肯定是能找到的。”
飏空顿时哽咽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当初他父亲就是这么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的。
他那时候多天真,就那么信了。翻天覆地地找那个姑娘。
可他现在怎么还有脸面跟父亲说起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亲手要了他父亲的性命!
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了吧。
不,还有更大的讽刺——他居然还对那姑娘念念不忘。
“不找了,”飏空喃喃道,“不找了。”
奇羽只是愣了一下,继而便笑道:“不找也罢。空儿这么好的孩子,那姑娘若有眼光,自会找上门来。”
找上门儿来?
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飏空想着,浮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那个没良心的姑娘,她已经潇潇洒洒地将他忘光了。多么可笑,她是他的念念不忘,可他却是她口中的——不重要。
好歹他陪了她那么久呢。
她那么没良心,怎么可能找上门儿来?
飏空伸手端了一壶酒,往口中倒去。入口甘冽,回味绵长。是他最喜欢的桃花醉。这浮生镜也真是厉害,能将一切给做的这么真。
酒入愁肠,当真也没那么愁了。
只是,父子二人的安静小酌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外面的一片嘈杂给吸引了。
“君上,殿下,外面来了个小女子,非要闯大殿,说要见殿下。”一个侍卫走了进来,一脸苦恼。
飏空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这浮生镜真有意思,你说它一切都很真吧,它又很假。你说它假吧,它又真的让你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小插曲大约就是他在浮生镜中看到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