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岚目不转睛盯着丝茅草,片刻,草丛里走出来一个扛锄头的男人。
待他走近,夏千岚才看出他是谁。
“来福,你在这干什么?”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他回答。
“我在挖丝毛草根。”
出乎夏千岚的意料,来福不仅回答了,语速还很流畅,一点磕巴都不打。
她知道来福不是真正的哑巴,只是大家都觉得他是克星,故意疏离他不和他说话,久而久之他就没在人前开口说话。
他们村有个大哑巴,大哑巴是六十多岁的真哑巴,他和大哑巴走的近,他们就给他起了个小哑巴的绰号。
他原本就会说话,错愕了一下夏千岚就没再大惊小怪。
她正无聊,邀请来福坐下和她说说话。
来福也没拒绝,放下锄头和她一起坐在土梗上。
夏千岚看着他手边的一捆丝茅草根,“你房子漏吗?”
来福的爷爷死后,他二叔一家就把他赶出来,他现在一个人住在离废弃屋不远的茅草屋里。
他挖茅草,夏千岚唯一想到的就是他要拿回去补屋顶。
“吃。”来福回答的很简短。
“吃?”夏千岚有些微的惊讶,“你一个人挣的公分养你一个人,就算天天吃干粮都用不完,何必过得那么节俭?”
来福在大队是少数人里,每天能挣十个公分的人之一,他家又没人要养,所以挣来的不管钱票还是米粮,全是他自己的。
夏千岚无法理解明明有余钱余粮,他还要挖草根吃,把伙食开得那么差是为什么。
“全存起来。”
来福的话很少,并非他惜字如金,而是多年不与人打交道,让他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只有等着夏千岚问一句他答一句,并不会主动提问题。
夏千岚一下笑起来,调侃他,“哇,那么多钱全存起来,那你就是我们大队最有钱的人了。”
日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过法,她不再继续追问他为什么要全存起来。
不用他说夏千岚也猜得到,肯定是为了攒钱娶媳妇。
他唯一的亲人二叔,是不会帮他准备彩礼钱的,亲事得靠他自己为自己打算。
来福有克亲的坏名声,虽然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却依然有爱钱如命的人给他说亲。
来福很勤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一天不曾休息过,年年都能拿三千六百五十个公分。
这三千六百五十个公分可以换很多东西,再加上他人勤快,即使背着克亲的名声,也挡不住媒婆们争先恐后上他家说亲。
这些年去他家说亲的媒婆一批又一批,皆是无功而返,夏千岚听村里猜过无数种原因,她自己也猜过来福是不是因为有两分钱,眼光高了看不上村里人?
不过后来见他依旧老老实实干活,连城都没进过,显然不是在打城里姑娘的注意。
要说本村知青,那更不可能,她亲眼看到一个女知青拦来福的路,人家一片芳心还没来得及诉说,来福吓得转身跑得飞快,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当时她还想来福这人真有意思。
今天听他这么一说,夏千岚猜他肯定是有喜欢的姑娘,所以才没应任何一个来说媒的媒婆。
不知道他打算向哪家姑娘提亲,要这么多钱。
来福深深看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容带着一股傻气。
“姐姐,姐姐,姐……”夏芊美牵着棒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边跑边叫姐姐,见到夏千岚旁边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我是夏芊美,你是谁?”
问别人名字之前,夏芊美不忘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曾庆福。”来福介绍的是自己大名。
“原来你叫曾庆福啊?”夏千岚看他。
来福别开眼点头。
来福是他爷爷给他起的小名,叫着叫着所有人都忘了他大名曾庆福,只记得小名来福。
“你是姐姐的朋友吗?”夏芊美一脸好奇。
夏千岚和来福互看一眼。
朋友?他们算朋友吗?
他没说话,夏芊美就当他默认了。
“你的名字好难记,我可以叫你福福吗?”
夏芊美问完,空气凝滞。
“福福,哈哈哈哈哈…”夏千岚扑哧一声笑得直不起腰,“芊美你…福福,哈哈哈…”
夏千岚因为夏芊美给他起的新绰号笑得不能自己。
笑够了,夏千岚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拍着曾庆福的肩膀,“福福,这个名字很可爱。”
说完又控制不住笑起来。
曾庆福两只耳朵红透了,他轻咳,对夏芊美说:“我年龄比你大,你觉得难记就叫我福哥吧。”
“哦,好的。”夏芊美见姐姐一直笑她起的名字,可能这个名字真不好听。
曾庆福摸着一直咬他裤腿的棒槌,眼神有些古怪。
“姐姐,帮我拿一下,我再去采点。”
夏芊美摘的野菊太多,她拿不了,就先过来拿给夏千岚,再回去继续采。
“诶,芊美,别采了,这么多够了。”夏千岚指着西方,太阳刚落下去的地方,“你看太阳都回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而且奶奶吵架也该吵完了,早点回去,吃了饭她好休息。
夏芊美看看路边一大片等她采摘的野菊,又看看天,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那好吧。福哥再见!”夏芊美给来福挥挥手,带着棒槌跑远了喊道,“姐姐来追我们!”
“好!”
夏千岚起身正要去追,来福叫住她,“等一下